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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烨(Aaryn阿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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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y5|跟安妮宝贝说再见

楚烨(Aaryn阿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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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水一样,步履不停

绞尽脑汁想这个题目,却始终无所得。根源大抵在于,我的生活乏善可陈,没有什么让我猛烈或疯狂追逐的实物。如果说我有什么收集的爱好,那也只是把每次出行的机票、车票、景点的门票和看过的电影票收进票夹里,算作一种低调的生活记录。(详见《纸上的旅程:我的车票博物馆》)

然而,如果说曾经没有哪个“物”让我追逐,那么想法、理念,或者某种生活方式却的确曾让我为之着迷。

那是在我二十岁出头的年纪,喜欢安妮宝贝。满脑子都是对浪漫爱情的想象,对迷茫人生的期待。那时的人生尚未成形,与他人的关系也没有确定的模样,一切都是崭新的、鲜活的,我迫不及待想打开自我,去拥抱那个未知的世界。

我尤其喜爱她的《春宴》和《莲花》。喜欢她清寂疏离的文字,明明是小说,却有散文诗的语言;喜欢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惆怅心绪,寥寥数笔便剖开情感的缝隙,轻易击中我心底最柔软的部分。喜欢她笔下那些远离城市、遗世独立的女性角色,她们与文字为伴,喜欢在夜里做一些疯狂的事,抽烟,写字,谈无法被定义的恋爱,男男女女,像过客一样来去。喜欢她笔下没有一个圆满的故事,喜欢那份残缺的美、寥落的气质,喜欢那种悬浮于尘世之上、薄雾一样的感觉。

许多失眠的夜晚,我喜欢躺在床上读安妮。枕边常放一本《春宴》,随手翻到哪一页便读哪一页,读到困倦便沉沉睡去。她的文字曾是我生活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像一个忠诚的朋友,陪我度过那些混沌而盛放的年纪。

H小姐也和我一样喜爱安妮。我们对安妮的沉迷,与后青春时代的张扬与轻狂纠缠在一起。因为喜欢安妮,我们越发想实践她笔下那种没有根底的生活,想流浪,谈一些无疾而终的恋爱,不求天长地久,只求那一刻的眩晕与灼热。年轻的生命能量过剩,仿佛不挥霍殆尽就无法安放。而安妮的文字又恰好提供了一个浪漫的出口,让我们觉得,这份矫情也有人理解。

我做过许多摘抄,现在已然忘得差不多,只记得《春宴》里一句:“庆长,你可安好,你可疲倦?”说来可笑,多么矫情的文字啊,现实里谁会这样说话?可年轻漂泊的心灵不管,就是需要这种矫情来安抚躁动。

过了二十五岁,我不再读安妮了。没有某个明确的时刻,我只是渐渐不读了。书脊落了灰,我只是顺手拂开,像在清理一段已经沉底的年代。文字的方向在改变,我的人生也是。前方有更加分明的路径,需要我脚踏实地地往前走。生活安静地展开,不急不缓,像水沿着地势自然流向下一处。日常的节奏简单而清晰,让人能听见自己真正的声音。

但那些旧句子仍留在体内,像风从荒原吹过的痕迹,不显,不语,却未消失。有时在深夜,我会突然想起年轻时的那种矫情和用力,并非为了谁,也非为了抵达什么,只是为了证明自己还在发光,哪怕微弱。

如今我不再追随那种漂浮的生活方式,不再需要靠矫情来证明自己的存在,也不再用浪漫的幻象给生活镀金。只是偶尔,在某个安静的时刻,我能感觉到曾经那股力量从远处传来。它轻得几乎没有重量,却让我意识到,我曾经走得那么远,也曾如此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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