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一棵樹裡去

想不想聽一個護林員的故事？

在我們臨冬城，冬天一過，就立刻變成不夜城。

晚上十點半都還不天黑，孩子們在街區裡玩滑板，像是上帝為漫長冬天給我們的補償。

這時候，雪已經徹底消融，河面的冰碎成手掌大小的鏡片。

貓柳抽了芽，風吹過樅樹樹頂，發出愉悅的聲音。

春天的一切都令人滿意，除了護林員湯姆．史密斯（Tom Smith）消失了。

老湯姆一輩子都在林子裡工作，穿破了三十七雙靴子，戴壞了五十三頂帽子——其中有四頂是被松鼠咬破的。

冬天，他知道哪一塊冰面剛結，哪一棵樹下埋著松鼠們藏的果子。他每天清理被雪壓倒的樹枝，在河流冰層上立起警告牌。

鹿、狐狸、郊狼都認得他。他帶乾糧給林中的狐狸，留榛子給小鹿，還會在遠處對著熊吹口哨。

多年以前，有個愛冒險的男人在雪林裡迷了路。老湯姆在他凍僵前找到他，將人背出林地，並把所有功勞都讓給了搜救隊。

傳言說，老湯姆的背包裡有一張舊地圖。那張地圖上沒有地點，也沒有方向，卻能聽見林子的呼吸，上面有只有他才能看見的箭頭，箭頭永遠指向「歸處」。

春天，護林員的工作也不少。老湯姆要沿著河谷步道評估樹木狀況，開放周邊的洗手間與飲水設施，檢查露營地和燒烤區是否被冰雪損壞，修復並移除倒木，同時一邊走、一邊拔除入侵植物——比如歐洲老鴉莓。

他脖子上掛著的望遠鏡，用來觀察繁殖季歸來的加拿大鵝、白頭鷗、大藍鷺和松鴉，也時不時看看負鼠和浣熊是否在綠地築巢。

他退休後的一個星期二，人們發現他不見了。

沒有人知道他去了哪裡。他一直獨身。

後來，人們在一棵樹下發現了他的靴子，像是他親手脫下來、整齊擺放在那裡的。

那棵樹沒有編號，是一棵非常老的樹。第二天，樹幹上不知被誰畫上了老湯姆的臉。

人們相信，他是走進了一棵樹裡，或者乾脆——他成了一棵樹。

「那是林子留住他的方式。」人們說。

「春季養護，夏季巡邏，秋季準備，冬季守護。這是我的工作，我是快樂的老湯姆。不管我去哪裡，林子都會把我留住。哦，我是快樂的老湯姆。」
這是他自己寫的歌。

一隻藍松鴉在我窗外唱著這首歌。

我就是從牠的歌聲裡，得到這個故事的。

也許不是真的——
雖然我已經把它寫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