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回京
边地三战,北境军事暂平。
春寒渐褪,玉门关外的风也终于柔和了一些。残雪化水,流入戈壁间细沙,仿佛连这片杀伐之地也被温柔抚平。
中军营帐已开始逐渐收拢。将士们卸甲归营,一切似乎正朝“结束”缓慢地迈进。
辰曦站在关前。
她换回从前的衣裳,玄裳墨发,面色不改,望着远处已不再浓烟四起的边塞地带,沉默无言。
身后脚步轻响,月珩披甲而来。他并未换下铠衣,仍是那身惯常的战袍,风中猎猎作响。
“明日你便启程回京?”他站在她身侧,问道。
辰曦轻轻点头。
“皇上催得紧,皇后设宴为我接风,说是御前当陈军功。陛下或许想趁此安稳朝野,也替边军讨个名分。”
她顿了顿:“也包括你。”
月珩微笑,唇角轻扬,却不答话。
他望着关外,目光如水,缓缓道:“你回去之后……可能会很忙。”
“你是慧安郡主,皇上的义女,还是……最具锋芒的一枚棋。”
辰曦眉眼一动,转头看他:“那你呢?”
“我?”月珩挑眉,“我本就属于边地。”
风吹过他的眼角,吹过他的发梢,将那点隐藏极深的疲惫揭了出来。
他在这里,守过漫天风雪、铁马冰河,也经历过深夜梦回之时的孤独与醒不来的战场。
“我该守着这里。”
辰曦想说什么,终究还是收了回去。
她低声道:“……好。”
沉默弥漫。
风似乎也变轻了,几缕发丝从她鬓边滑落,月珩下意识抬手,替她拨回去,却在指尖即将触及之际顿住。
他收回手,目光转向远方。
“你那夜……其实本可以不回来。”
“我知道。”辰曦答得坦然,“可你是我带出来的。若你死了,我如何回去交代?”
月珩怔了一瞬,然后低低笑了,声音带着柔意:“你啊……”
他没再说下去。
辰曦也没再问。
那一夜,他们曾背对背迎敌、血染战甲,那一刻的信任,早已胜过千言万语。而分别之时,却反而沉默无言。
这或许便是他们之间最真实的相处——锋利又克制,默契而疏离。
清晨启程那日,辰曦回头看了一眼月珩。
他站在风中,身后是一望无尽的黄沙与关楼,银甲微晃,眼神静静地落在她身上,像是在说:
“去吧。”
“不要忘了回来。”
她终是策马远去。
只留马蹄滚尘,回音微响。
月珩立在原地良久,直到风卷过他披风的边角,他才低声叹道:
“你……真的长大了。”
而那句“她不再是那个只会惹事、想证明自己的郡主”——他没有说出口。
可他记住了她的样子——那夜披甲挽弓、决绝赴死,又在生死边缘笑着走回来的模样。
也是从那一刻起,他意识到:她的背影,会让人不由自主地追。
——
京城初春,百花将绽。辰曦自玉门关归来,未着宫装,仅以郡主之礼入宫谢恩。
朝臣百官皆在,皇帝却只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道:“回来了便好。”
皇后设宴接风,礼节隆重,却藏着试探。
太子隔着一丈远远望着她,眼中闪过异色。
然而辰曦始终寡言,只静静行礼,冷静如昔。
——
三月初七,京城宫宴。
慧昭郡主已年满十五,皇后亲自操办婚事,旨意召诸王世子入宫观礼,兼议亲事。
风起云涌,众人觊觎。
东宫内。
有宫女将一册名录悄悄送入殿中,轻声道:“这是……皇后娘娘亲选之才俊。列于前者,皆有意为殿下良配。”
一位女官低声道:“慧昭郡主虽无实封,然圣眷极重,若得她,日后便是半壁之权。”
太子抬眼,目光却落在远处——那抹玄色方才自御道而过,眼神笃定、步履从容。
他心弦微动。
不知为何,那个名字在心底轻轻回响:
辰曦。
——
月珩收到京中飞鹰传信,展信却未言一字,只在最后一句:
“春日京中,花开得极好。”
他抬眼,望着风起的关外,心中仿佛也泛起一点不合时宜的微凉——
那株他曾以为生于边地的花,如今已经被朝堂簇拥在春风里。
而他,却依旧站在风沙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