窮遊神話,是如何被建造出來的?
要理解窮遊現象,必須回到社會經濟脈絡中審視。2008年金融海嘯後,全球興起的「反消費主義」思潮,不少旅遊媒體迅速捕捉到這股趨勢,紛紛推出「平價旅行」專題,將「低成本」重新包裝成一種「生活智慧」的展現。這套敘事策略,完成幾重轉化:
它把「沒有錢」轉譯成「自主選擇」。在樓價冠絕全球的香港,乃至於全世界都面見的問題,年輕人的居住困境,被巧妙地改寫成「與其做樓奴,不如做個瀟灑旅人」的浪漫敘事。
「預算有限」被賦予某種「冒險精神」的光環——睡機場、搭通宵巴士,這些本來出於無奈的選擇,在 Instagram 濾鏡之下,變成值得炫耀的體驗。
透過所謂「窮遊達人」的現身說法,這套論述逐漸建構出一則現代神話:只要掌握某些秘訣,你就可以用極低成本,換取豐盛的回憶。
這套話術之所以能傳開,正因為它擊中了當下青年的真實焦慮。數據顯示,18至35歲的香港人中,大多數認為「生活壓力主要來自經濟」,而旅行則被視為「最重要的減壓方式」。在高樓價與窄空間的夾縫之中,窮遊彷彿提供了一條暫時的出口——它既符合現實條件,又某種程度上滿足了「去看世界」的想像。
當旅行變成數字遊戲,我們還剩下什麼?
但當我們重新細讀那些「$2000玩轉首爾」的貼文,不難發現其中隱藏的悖論:它將旅行的意義簡化為「用最少錢,去最多地方」,強調性價比、成本效益,卻鮮少提及旅行本應是一場緩慢的、與他者真實相遇的過程。
這種現代版的走馬看花,表面上反抗了消費主義,卻可能落入了另一種效率至上的邏輯。不少內地人以特種兵旅遊的方式,睡麥當勞、不過夜。這旅行的方法擾民並不帶動經濟,我們是否不知不覺,也把旅行變成了另一種KPI?另一種生產?
或許我們該問的不再是「怎樣用最少的錢玩最多的地方」,而是「怎樣讓旅行重新成為一段屬於自己的、有意義的時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