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傳說｜手機裡的二重身

傳說中，看見另一個自己（Doppelgänger）意味著死期將至。但現代最恐怖的故事不是看見鬼，而是我們已經心甘情願地，把靈魂過戶給了那個活在螢幕裡的「二重身或稱分身」。

在歐洲古老的傳說裡，如果你看見了一個跟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人，那絕對不是好兆頭。

民間故事認為，這預示著死亡。

神祕學家解釋：一個靈魂無法同時驅動兩個軀殼。當分身出現，它會像吸血鬼一樣，逐漸抽乾本體的生命力，直到取而代之。

這聽起來像是舊時代的鬼故事。

但如果我告訴你，這個「吸乾本體、取而代之」的過程，此刻正在你我身上發生呢？我們甚至還爭先恐後地協助這個儀式完成。

現代人的二重身不在陰暗的巷弄裡，它在雲端伺服器裡，在你手裡那塊發光的收機之中。

此刻，提出三個論述：

1.被供養的數位幽靈
請觀察一下你在高級餐廳裡的樣子，或者此時此刻坐在你對面的人。
當精緻的料理上桌，現代人第一件事往往不是拿起餐具，而是拿起手機。尋找光線、調整角度、按下快門，然後修圖、上傳限時動態。
在那個當下，究竟是誰在「進食」？
肉體的你，吃下的是逐漸變涼的食物；但那個存在於社群網路上的「數位二重身」，吃下的卻是熱騰騰的讚數、愛心與社交地位。
我們在現實世界是勤奮的礦工，負責在物理世界挖掘素材，然後透過螢幕這座祭壇，獻祭給雲端那個更光鮮亮麗的「自己」。
傳說並沒有錯，影子真的在吃掉主人。
你是否曾經覺得，那個網路上的自己，活得比你更像個人？而螢幕前的肉身，卻往往只是穿著睡衣、眼神渙散地躺在沙發上刷著動態。
究竟哪一個才是本體？哪一個才是影子？

2.演算法比你更懂「你是誰」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這個數位二重身已經開始有了自己的意識；或者說，演算法賦予了它意識。
你的數位分身是由成千上萬條數據標籤組成的。它知道你在深夜兩點會搜尋什麼關鍵字，知道你在哪張照片停留了超過三秒，知道你潛意識裡渴望卻不敢承認的慾望——你只是隨口跟朋友說想養貓，三天後整個餵養全是貓。Netflix 推薦你看什麼，你就看什麼；TikTok 推送什麼觀點，你就吸收什麼觀點。那已經不是巧合，那是你的分身在替你做決定。
慢慢地，一場「主客易位」儀式悄然完成。
以前，是我們利用工具來記錄生活；現在，是我們為了符合那個數位人設，而去「表演」生活。因為你的帳號被定義為「熱愛戶外」，所以你週末必須去爬山，即便你身體其實只想休息。因為你的分身必須維持「知性」，所以你轉發那些你根本沒讀完的文章。
不再是你擁有帳號，是帳號擁有了你。

3.生物電池的悲哀
試想一下「斷網」時的那種焦慮感。
那種恐慌不僅僅是因為無聊，而是一種「存在性危機」。一旦斷了網，那個在雲端叱吒風雲、受人喜愛的「數位二重身」就暫時死亡了。
那一刻，你被迫回到了這具沉重的肉體裡。你發現自己獨自一人，沒有觀眾，沒有回饋，孤獨得可怕。你驚恐地發現，離開了那個分身，你竟然不知道該如何獨處，甚至不知道該如何證明自己還「活著」。
這證實了那個古老的預言：看見二重身，本體就會死。

我們的肉體雖然還有心跳呼吸，但作為一個擁有獨立思考、能夠感受當下的「主體」，我們已經死了。我們退化成了一具負責維持生命徵象、負責移動手指滑動螢幕的血肉機械，只為了確保那個數位分身能繼續在網路上永生。

下次，當你在絕美的夕陽前，下意識地舉起手機拍照po文時，請給自己一秒鐘的停頓。

問問自己：「現在想看這個風景的，是我的眼睛，還是我口袋裡的那個『他』？」

別讓「二重身」，徹底吃掉了主人。

在這個萬物皆可數據化的年代，保留一點「不被記錄」、「無法上傳」的真實體驗，或許才是我們唯一能證明自己還擁有靈魂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