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途》

夜雨过后，山林间泛起氤氲水汽，清晨的阳光沿着树梢泻落，为这片偏远的山野村落披上一层薄金。

这里远离州郡主道，林木幽深，道路泥泞，附近数月前才发生过盗匪侵扰，虽暂被驱散，仍存余惧。然即便如此，山谷之间依旧有人烟延续，零星数十户人家依山而居，自耕自食。

村名唤作“石垒村”，因村口立有三层巨石垒砌而得名。

刘破空与“刘鸿俊”祖孙二人，便隐居于此。

村中人不多，除村长罗伯是个稳重硬朗的中年外，还有个走南闯北卖药的瘸腿汉子石老驼，爱管闲事的刘婶，以及总在村头支茶摊晒豆腐的秦老太，算是村里最健谈的几位。新搬来这一户，倒也引得几分好奇。

“那孩子乖巧得很，一口一个‘爷爷’叫得我都心软。”刘婶端着洗衣盆，笑着对秦老太说道。

“嗯，看着不像坏人，刘老爹气质沉稳，不似山外逃难的。听说身子不太好？”秦老太拢了拢披肩，“可惜这边药材不齐，我那点老方子怕也帮不上什么。”

......

屋内。

晨光透窗，映在榻上熟睡的男童脸庞。

刘鸿俊蜷缩在被褥中，银白色的发丝在阳光下泛着微微光泽，与常人不同。他八岁模样，面容精致，眉宇间却有几分与年纪不符的沉静。睡梦中，他忽地轻哼一声，手掌微张，一缕若有若无的焰光自指尖逸散而出，旋即悄然隐没。

榻边，刘破空早已坐起，正闭目吐纳。晨修之后，他神色略显疲惫，嘴角却始终含着一丝温和。

他看了孙儿一眼，伸手轻轻替他拢好被角。

这孩子，自被唤醒后，便如白纸一张。

但他并非真正的空壳，记忆虽改，情感却未泯。尤其是那句第一声“爷爷”，叫得他魂魄震颤。

刘破空起身，轻步走到屋后柴房。他在柴垛下藏了一只封印石匣，取出后以灵力解封，一缕灰白气息立时逸出，似有电光雷火游走其间。

他面色一变，强行压下反噬。

这是《夺命转魂大禁》留下的余孽，三境跌落，本源创伤，且需每日以灵力压制，稍有疏忽，便会被反噬成痴。

“还撑得住。”他低语，吞下一枚养魂丹，气息稍稳。

......

日午，刘鸿俊醒来。

“爷爷。”他揉着眼，语气软糯。

“醒啦。”刘破空笑着递上热米汤。

“我梦见......我们在一间书院，还有个女孩子在和我抢墨。”

刘破空手顿了顿，笑意不减：“那一定是你以前看的话本子，咱们可没读过书。”

“嗯……”鸿俊点点头，却若有所思。

午后，刘破空带他一起劈柴。

“爷爷，我试试行不？”他抱起斧头，一脸认真。

刘破空本欲拒绝，却看他神态专注，只得点头：“轻些。”

只见鸿俊举斧而下，竟准确劈中结节，木头应声而裂。

刘破空微怔，这斧法......竟和刘尘年幼初学时如出一辙。

“你以前砍过柴？”他问。

“没有啊。”鸿俊歪头，“只是感觉，手要这样抬，再那样落，就能劈开。”

刘破空心头微震，神色却不显。

“不错，有力道。”他摸了摸孙儿头，“回头教你炼拳。”

“我不怕累！”鸿俊眼睛发亮，“只要爷爷教，我都学。”

......

数日后，石垒村突遭一群山贼试探，幸村长罗伯早有防备，加上刘破空暗中布阵，将贼寇逼退。但也因如此，村人对刘家祖孙多了敬意。

“老刘头不是简单人。”石老驼悄声对村长说，“这回保住了村子，咱是不是得请他帮忙设几道守山阵？”

“我已问过，他答应帮忙，但需时日。你通知大家这些日子尽量别往林子深处走。”

......

转眼月余。

刘鸿俊渐渐习惯村中生活。

他每日早起砍柴，午后习拳，偶尔在村口和小石头们踢毽子。他虽有孩童天真，却少见吵闹，偶有发愣时，眼中会泛起一丝远超年岁的忧郁。

某夜。

他自梦中惊醒，眼眸赤红，低声喃喃：“焚……焚……”

指尖有火光浮现，被夜风一吹即熄。

刘破空悄然推门，见状不语，只为他盖好被褥。

翌日晨练时，他有意问道：“昨夜你可做梦了？”

“嗯……梦见一团火，它把天都烧红了，好可怕。”

“怕就对了。”刘破空轻声，“有些火，不该碰。”

“可那火，好像很亲近我。”鸿俊皱眉，“像……是我身体里生出来的。”

刘破空沉默良久，终轻叹：“这世上，有些东西天生属于你，但你要学会控制，而不是让它控制你。”

那日之后，他开始教授孙儿灵息运转法门。

而石垒村，也因阵法设立而日渐安宁。

村中孩童常围着刘鸿俊转，称他“斧哥”、“俊哥哥”；村长家小孙女还给他送了绣花香囊，弄得这孩子红了耳根。

夕阳西下，刘破空坐在屋后石凳上，望着孙儿与村童玩闹。

他神色温和，却掩不住眼底的沉郁。

“尘儿，若你他日归来，能否原谅我……为你造出另一个‘你’。”

他抬头望天，天际有云霞翻涌，映得山村如梦似幻。

“但愿你能平凡长大。”

风吹起老槐树叶，哗啦作响。

＃鸿途——第十五章完

刘破空闭上了眼，任微风掠面，静静坐着，仿佛时间也在此刻慢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