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家

初中的时候上的寄宿学校，虽然学校离我家只有十几分钟的车程，但两个星期才能回一次家。

学校实行军事化管理，每个孩子都要学习叠豆腐块被子和整理内务。被子叠不好要扣分，所以我们就把被子叠好，放那儿不动，盖毯子。东北秋冬之交没来暖气的时候最难熬，毯子不够厚，又不敢盖被子，就硬挺着。那时候还不懂要把自己的感受放在第一位，很少见，也没人教。

那个时候，整个学校弥漫着“想家”的气味。学校有个超长的食堂，一整排连着的平房横向铺开，面向操场。开饭前，学生们按班级在操场上排队，等着开饭。食堂里飘出悠悠的饭香，但盖不住无所不在的“想家”的味道。学生们在操场上排队，说笑聊天中，常常见到趴在同学身上哭的孩子，我们都心照不宣，不用问，都知道那是想家了。课间休息的一大奇观是电话亭后永远存在的长队。第一年，学校还没有公用电话，只有教务室一个电话，每节课下课都能看到长长的队伍排进教务室，打电话的孩子不分男女，电话一接通就哇地哭出声，喘到说不出话，鼻涕眼泪横流。那时每个班级都有几个“刺头”学生，张扬跋扈，天地不怕。可是到了打电话的时候就跟同学们排在一起，拿起电话一样鼻涕眼泪横流。

两个星期中间的星期六下午是家长探望的日子。上午的课上到十一点半，十点多学校大门前就有父母开始等待了。学生坐在教室里也是心猿意马，下课铃一响就冲出教室奔向大门。学校的大门是两扇高大的铁丝网门，学生在里面，一层层围住，家长们在外面，拎着大包小包的零食水果张望。排得靠前的学生就能透过门的网格跟父母牵手，等待十二点开门。十二点了，铁门缓缓打开，父母挤进来，寻找自己的孩子，拥抱，亲吻，哭声，笑声。。。

每两个星期回家后返校的星期日总是最难的，周日晚上有晚自习，所以学生必须要在此之前回校。走进校门，校园里平日的热闹嬉笑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严肃，安静，这，是“想家”的声音。下了晚自习，回到宿舍熄灯后的寝室也听不到平常的夜聊了，安静的空间里流淌着啜泣声。

课上如果谁提到了任何“家”“家乡” 或和家人有关的话题就能听到哭泣声，然后声音就像病毒一样蔓延开来，老师也只能轻轻地叹气，然后转移话题。有趣的是身处于整个学校都是想家的气氛中，想家就变成了平常事，因为想家而流泪也变成了正常的行为，没有任何学生觉得想家可耻，也没有任何学生嘲笑他人。

如此不可思议的经历现在仍觉有趣。那时觉得我这辈子所有对家的想念都在初中三年用尽了，以至于后来不管走多远我都没有再想过家。可谁想二十年后，这颗想家的种子又发了芽，只不过这次恐怕要长成参天大树，因为越来越多的“再见”成了再也不见。

🖋️ 作者：思晗 （笔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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