饥荒
我的身体正在经历着一场饥荒,它狭促而漫长,使我不得不在每一个清晨,应对它的残酷。
“人生长恨水长东”。
有恨,其实不错,至少不至沙洲失落,隐隐渴求那个寂于海底的亚特兰蒂斯,三峡水下的古城终有日将被腐蚀成相似的寄托,在无影踪的东西身上寻找活的希望,除了片刻的情愫翻涌,剩下的都是无尽的荒唐。
抉择,抉择,羡慕和伎忌生发于我的语言,如果它换了一种,是否还有相同的感受?我可以摒除那些国与族的概念,却没有机会超越语言。有时对这片土地多有怨恨,因它们逼迫我离开,逼迫我放弃自己的语言。
然而在我的语言中,也有着不可弥合的分割,即使能夠彼此閱讀和書冩,也已因为其她的什么而分手,走向了语义和语境的岔路口。我恨自己不知觉间冒出的那些“军事化”的语词,便多羡于那没有被权力摧残的、或是还在抵抗的语言。我的语言已历经一场又一场残忍又漫长的扭转“治疗”,与它共同生活,便陷进与它相同的危险中。
当我讲出自己的语言,情感的复杂不可忽略,它充满痛苦、不甘和不诚恳地掩饰——或是我的,或是把我欺骗的。可也正因这复杂,它得以如此真实,让我失去旁观的可能,让我获得本生的坦荡。
当我讲出其她的语言,情绪仿佛被同样的高墙挡在外面,我屈从于词汇和语言的困囿,只视图让更多的“正确”降临在它身上。所耗费的脑力是巨大的成本,为了准确和有效,它不足够实在,也不足够情真意切。它只是迫于交际而不得不寻求的中转,一种形式意义上的抵达,然行李损失几分或丢失几件,自己也无暇衡量罢。
语言与其背后的文化互相倚赖,我与所有归于同种语言书写和生活的人都终将在某日相识,我们共同被书写在无名无实的历史上,不幸地,面临相同的末日。所有的晕眩来源于从内向外观触时凝望着的眼睛,情纤的不可避免的确影响了客观——虽然这也涉及权力——但我们也曾甘愿晕眩在某一秒,从同一溪泉源处汲水止渴。
但我们不可能忍受持续地晕眩,直至它流至一片寂静无风的死湖。任何溪泉都将一路分道扬镳,因她们不再抱有幻想。我不愿我们最终没于湖底,只好做蒸腾的水汽,落于另一条入海的溪流。
死亡没有那么近,但生活时刻塑痕、溯流,寻觅它的下一个路口,把一切都当作感受和选择固然很好,只是仍会担心,走了岔路的我们,下一次见面,是否还是自己;而被逼着走了岔路,又是否,还能再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