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小说《余烬归途》的番外短篇
短篇 “生日快乐”
风、呼啸而过——
窗户剧烈的颤抖着,与窗檐碰撞发出“咯噔咯噔”的脆响。一缕缕气流不断的从那缝隙中钻入,却又被屋内的温暖气息所掩盖。
“生日快乐!我们的大宝贝…”
‘是谁?谁在喊我名字?’男人猛然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巨大的三层蛋糕…和桌子对面的两张面孔——那是…父亲和母亲。
“嘿!你发什么愣?”一只手突然拍了一下他的脑袋,他转过头——
那是一个年轻的女孩,歪着头,笑嘻嘻的看着他:“怎么了老弟?昨晚又熬穿了?现在你越长越大也是越来越不把你姐姐我放在眼里了啊!”
“好啦,今天他生日,无论他做什么我们都不会怪他啦…”母亲微笑着看两人说道
姐姐伸出手,狠狠地揉了一下男人的头发:“好吧……你到底在想什么啊,需要我提醒吗?今天是你的生日,
赶紧的、许个愿、吹蜡烛,我还等着吃蛋糕呢——”
风声,越来越大。
木屋发出似是不堪重负的声响,父亲站起身,微笑着催促到:“快吹吧…不然蜡烛可要烧完了。”
男人看着眼前跳动的烛火,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然后轻轻吹出——
火焰没有熄灭。
它们脱离了烛芯,悬浮在空中,剧烈地扭动、膨胀。原本温馨的橘黄色瞬间变得刺眼而炙热,带着青蓝色的边缘。
“嗤——啦——”
火焰猛地扑向蛋糕华丽的糖霜外壳。奶油迅速融化、滴落,露出底下某种暗沉、焦黑、绝对不属于蛋糕的东西。
那是一个蜷缩的婴儿,皮肤碳化皲裂,维持着一种痛苦的姿态。
它小小的五官扭曲,眼球早已干瘪,眼窝成了两个空洞——那是他还未出生的弟弟。
男人想尖叫,喉咙却像卡住了一般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他猛地转头看向身旁的姐姐。她的笑容凝固在脸上,皮肤蜡油般融化、剥落,露出底下焦黑的肌肉和骨骼,头发卷曲燃烧,发出刺鼻的气味。她那歪着的头颅,几乎要从焦脆的脖颈上掉下来。
“老弟…愿望无效啊……”她的声音变得嘶哑破裂,像是那风穿过窗檐缝隙的声音:“…你没吹灭它……”
母亲和父亲也站了起来。他们的身体同样变得焦黑、扭曲,冒着青烟。
他们向前迈步,可碳化的身体却难以支撑这样简单的动作,每走一步都会掉下一块碎裂的炭渣。
“我们不怪你…留下吧,孩子……”母亲的声音依然很温柔,但却带着火焰燃烧的噼啪声:“和我们在一起…永远……”
火焰舔舐着木质的墙壁,整个房间都化作了炼狱。热浪扭曲着空气,那些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在火中向他缓缓走来。
男人发出一声恐惧的哀嚎,撞开身后焦黑的椅子,踉跄着扑向那扇剧烈颤抖的窗户。窗玻璃映照出了他那张极度惊恐的脸。
“别走啊…!”父亲悲怆大声地喊道:“今天是你生日!我们不怪你……!”
男人犹豫了一下,但还是伸手抓住了滚烫的窗栓,疼痛让他颤抖了一下,却没有停顿,猛地拉开!
冰冷的狂风瞬间灌入,与屋内的炽热撞在一起。他回头最后看了一眼——焦黑的家人们向他伸出燃烧的手臂,极力的想要挽回他。
他痛苦的闭上了眼睛,纵身跃入窗外那无边的黑暗之中。
…………
男人剧烈地喘息着,心脏狂跳,冷汗浸透了睡衣。
没有火焰,没有呼啸的风,也没有那在火中燃烧的家人。
只有城市凌晨微弱的灯光,透过公寓百叶窗的缝隙,在地板上投下模糊的条纹。
他躺在自己的床上。安静的房间里,只有他自己粗重的呼吸声和窗外隐约传来的飞行器的嗡鸣声。
是梦……
一个无比真实的梦。
他慢慢坐起身,抹了一把脸,手指还在不受控制地轻微颤抖,眼睛在虎口那道早已淡去的烧伤疤痕上停留了两秒。床头柜上的显示屏显示着日期。
一个他早已刻意遗忘的日子。
他的生日。
那些在梦里化作焦炭的家人……那被焚烧殆尽的木屋……
那火……是他点着的。
那是很多年前了……
他当时躲在储物间里玩父亲送的打火机,不小心点燃了旧窗帘……火势蔓延得太快,他吓坏了,一个人从窗口跳出去跑了,甚至没有喊一声。
只有他,侥幸生还。
这么多年,他试图遗忘那一天,埋葬那份灼热的痛苦和蚀骨的愧疚。他几乎成功了,甚至忘记了自己的生日。
但他们记得。
在另一个世界,或者在他记忆的最深处,他们还记得。
一种比噩梦中的狂风更寒冷的感觉攫住了他的身体。他发出一声极轻的笑声,像是叹息,又像是自嘲。
他站起身,脚步虚浮地走出卧室,来到寂静的客厅。
客厅的餐桌上,落着一层薄灰,上面安静地放着一只旧的金属打火机。那是他最后一次生日,父亲送给他的。
同时也是那场灾难的源头。他不知为何一直留着,像是一种永恒的惩罚。
他拿起打火机,冰凉的金属触感让他停顿了一瞬。
然后——
咔哒。
一簇小小的、橘黄色的火苗应声而出,稳定地燃烧着,在他空洞的瞳孔中跳动。
他凝视着那朵微弱却又危险的火焰,嘴角慢慢扯出一个扭曲的、难以称之为笑容的弧度。
他用一种轻柔的有些诡异的声音,对着那簇火苗、对着周遭死寂的空气、也对着自己轻轻地说道:
“生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