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浮动
自那日信中旧将之事后,霍宁晏似是动了真意。
他频繁来访,或借问学,或托诗书,或于茶席上说些边疆轶闻。他来得不急不缓,话不多,却总能刚好留出几分余韵——仿佛江南雨后落下的一滴露,轻,柔,却不易被拭去。
林璟并不回避,却也从未真正应对。他来,她便见;他说,她便听。
只是神色不动,话语三分藏锋七分转意,叫人始终摸不清她的态度。
旁人看着,便起了好些猜测。
京中街巷,谈资从不缺。
有人说:“霍家那位少将军,八成是动心了。”
也有人笑:“林家女,旧事缠身,岂能登门为妇?”
再有说得更直白的:“霍家是老狐狸,怕不是盯上林家的人情债,想借她立威。”
说是议论,实则试探——人人都看着,谁先动情,谁便输。
——
林璟坐在画屏前,替父亲抄写经文。玉指执笔,轻掠纸面,心神却在远处。
屋外传来细语,是婢女在禀:“霍公子今日又送来西域香料,听说是边关将士献上的贡品,特地转给姑娘。”
她未抬头,只淡淡道:“替我谢他。”
婢女迟疑道:“姑娘可要收下?”
她点头,又问:“这香……名为何?”
婢女答:“唤作‘焚雪’。”
林璟轻笑,终于停笔。手中纸张落下,声如羽轻,却带一丝冷意:“倒是好名。”
——雪原该是澄净的,偏有人要焚了它,染一身虚妄暖意。
——
而后数日,霍宁晏又来。未带香,未带物,只是一人,立于月下。
林璟与他同坐廊下,寒灯未明,风吹起她鬓角一缕碎发。
霍宁晏忽问:“你在京中,过得习惯么?”
她似笑非笑:“都几年了,哪还能不习惯?”
霍宁晏眼神一震,终是道:“你当年那场……冤案,牵连太广。若非有人故意——”
“我知道是谁。”林璟打断他,语气平稳,“当年他来求我助他一策,我便已知。”
“是你旧识?”
她轻轻点头:“曾一同习字论策的少年郎,才名正盛,意气风发。我曾……一时动心。”
霍宁晏握紧了手中的茶盏。
她缓缓道:“可后来他弃了我,为了前程,与我划清界限,甚至供出我一纸言策,换他一路青云直上。”
“那你还……”
“怨?”她笑得清浅,“不如说明白了。”
“什么?”
“这世上多的是人,愿将锋芒化笔墨,只为留名青史。可我不想再做他们手里的刀。”
霍宁晏静默良久,终问:“那你现在,是不是连剑也不做了?”
林璟转过身,眼神冷而亮:“不,我只是不再借人之手。”
灯火之下,她眉目温和,语气却有风中刀影之意。
他终是轻声道:“那你借我一个茶席的时日,好不好?”
她一愣,随即起身,衣袂轻扬:“若你真想靠近我,就别妄想看穿我。”
霍宁晏立在她身后,望着她背影,忽觉那一身素白,比风中雪更冷,也更倔。
夜深后,林璟独自倚窗,指间轻拈着那盏未喝完的茶。她的眼中无波,指腹微凉。
她不是不动心。她只是怕,再一次,被人用“情意”包起,然后利落割下。
京中议论继续。有人笑:“林家女,到底是个钝刀子。”
也有人叹:“少将军啊,怕是栽了。”
但没人知道——她那年曾是京城第一才,笔下点兵,策动半京文人,却在一纸诬陷后,被送出京城外戚家里,如今风波稍微平息了,才得以回来。
她面上波澜不惊。只是那年冬天,她独自坐在冷屋中,望着天光透不过窗棂,一遍遍地抄着兵法。
她说过:“既然你们让我刀入鞘,那我就自己藏着。”
——直到今日,刀犹在,心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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