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活雁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棂洒在丞相府地门厅中,映在南阳的衣袖上。窗外偶尔传来几声虫鸣,衬的这平静的屋内愈发得冷清。
南阳看着华贵地毯上陈列的聘礼,一双活雁正立于竹笼中,可见将军府来提亲,也是下足了功夫。她唇角轻扬,笑意不达眼底。
家父有些急切地问:“意下如何?”
她垂下眼帘,含笑答道:“全凭家父做主。”
“阿阳若是不喜欢,可以不嫁的。”此话一出,原本就有些紧绷氛围瞬间凝固。
南阳不着痕迹地瞥了将军一眼,后者面色微变,显然有些挂不住。而那位将军之子却只是从容一笑,仿佛早已料到这样的场面。
她目光回转,似乎认真地想了想;唇边的笑意浅淡,像风似的若隐若现,随后又笑着开口:“这位郎君论家世、人品、相貌,都是极好的,又何来不喜欢一说。”
话语平静,语调柔和,像清风拂过,却叫人分不清那笑意背后到底藏了几分真心。
北墨侧目望向南阳,心中划过一丝诧异:她的目光虽依旧温和,眼底却仿佛浮着一层冰霜,叫人难以看透。
南阳目光再次掠过北墨,北墨站在不远处,只见他眉梢微挑,眼底闪过一抹诧异。她的声音虽轻,语调柔和,却叫人捉摸不透。北墨的视线无意间掠过她的袖口,恰好捕捉到那细不可察的一抹动荡;像是一缕微风,吹散了她表面上的平静。北墨的指尖轻轻摩挲着腰间的佩剑,动作极细微,但冰冷的触感却足以让他自己冷静下来。
他不禁想起那些关于金童玉女的传言。自记事起,南阳这个名字便贯穿了他的童年。然而,当年在宫宴上被太后一句玩笑捏成的缘分,如今竟真的化作现实。只是,北墨从未想过,这样一个看似温和的女子,眼底竟会藏着冰霜。
北墨对南阳并无感情。到底是逢场做戏,确切地说,他甚至不能知道她到底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婚事本就是他父亲想顺着这金童玉女的传言跟丞相打好关系的。恰巧双方儿女都到了谈婚论价的年纪,婚事也顺理成章的定下来了。
次年麦月十九,黄道吉日。
大婚那天,南阳坐在梳妆台前。而她的母亲在为她梳妆。母亲念念叨叨的,一会笑一会哭的。她便笑着安慰了母亲几句。无非是说些会时常回来看她之类的话。
她问母亲,紫云会陪她去吗。母亲说:”早就跟你爹商量好了,你爹答应了。”
南阳浅笑道:”谢爹娘。”
门外锣鼓喧天,新娘上轿。十里红妆,长到不见头尾。听说,这丞相给他的小女儿可是下了血本。良田千亩,铺店数家,其中有永安最有名的珠宝阁,多少千金小姐挤破头都要买一件玉缘阁的首饰;最出名的是头饰,红翡滴珠凤头金步摇;海棠滴翠珠子碧玉簪...如此云云,都是极为珍贵的。拱辰街最大的酒楼也是她的,光是一般的雅间就要花上几百两银子了,更别说天字雅间了。还有永安最出名的布纺,当年皇上南下,可是给皇上做过衣裳的。响云纱,浮光锦,别提有昂贵了。
除此之外,还有红木家具不等,摆设诺干,又有许多名贵的衣裙,再有古玩字画;不仅如此,还有金银首饰,另有许多药材香料,尚有古琴九霄环佩一张,乌鹭一副,宣纸三刀,珍贵狼豪诺干支。
最后有陪嫁丫环及仆役;如此豪华的阵仗,可见丞相有多疼他的小女儿了。多年以后,她的嫁妆还是人们津津乐道的话题。
“小姐,小心脚下。” 紫云一面提醒,一面扶着南阳上了轿。紫云便是她的丫鬟。南阳六岁起,生活起居都由她来照顾。
挥手和家人告别后,南阳上了轿子。母亲趴在轿窗前,含泪握着南阳的手,尽管有红盖头盖着看不见。但南阳感到手上一凉,是母亲的眼泪。可放下轿帘的一瞬间,南阳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只有那冰冷的眼神没变。南阳略微不耐烦地把头盖掀起,开始思索起如何不与北墨圆房。那位虽然是将军之子,但气质上看着更像书生。眉目间都透露着清秀,足手抬举都是一副温润公子的样子。南阳挺想知道跟他打的话会有几分胜算。诺是谈判不成的话或许可以打一顿。不过他看上去很好忽悠的。
外面的锣鼓声吵的南阳有些头疼。干脆闭上眼睛揉着太阳穴。
轿子摇摇晃晃地来到了将军府。
“请新娘子出轿-----” 南阳听到司仪拉长了尾音道。南阳把头盖拉下,脸上又浮出面具般的微笑。尽管没人看,她也得演给自己看。
跨过火盆又进了门框,从此她不是娘家的人了。
一拜天地,日月为鉴。
二拜高堂,父母做证。
夫妻对拜,忠贞不渝。
一生一世一双人。
南阳在红头盖下笑着听这些虚假的贺词。终究是嫁给了不爱的人啊。婚旨是太后下的,纵使是她也逃不了。
进了洞房,南阳抬手掀起红帕的一角。窥探着这洞房。映如眼帘的是眼花缭乱的红,没什么新奇的玩意。南阳又把手放下,继续等着。没等来新郎,倒是等来了媒婆。”麽麽有什么事吗?”
”喏,这个夫人千万要好好看看。”
“知道了,会的。” 媒婆笑着退出去了。南阳看着媒婆贼兮兮的笑脸就知道没好事。果然,里面都是些春宫图。南阳随便翻了翻,和母亲教的差不多,就随手放在一边了。到底是些男女之事,南阳也不觉得新奇。便继续等着。大抵是很久了吧,新郎终于来了,带着许些酒味来了。许兴在外面应付客人喝了不少,不知道脑子清不清醒。多半是醉了。南阳等着他来掀头盖,但他却迟迟没有动作。南阳只能耐着性子等,一声不吭地坐在那,宛如一尊雕像。又过了许久新郎才有动静。南阳觉得这婚结得像玩木头人,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才会做出这样的事。但就算无语,她也只能等着,说不定这将军之子是个弱智呢。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这由不得她,她再有能力,到底只是个女儿身。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逃都逃不掉啊。
南阳又不由自嘲,结个婚都这么多愁善感了。
新郎终于有了动作,他握着如意称,缓缓掀起南阳的头盖。南阳又扬起标准的微笑,看着这将军之子,或者该改口叫夫君了。
北墨微微愣了神,南阳有着一双瑞凤眼。眼尾微微上扬,让人觉得温婉,却又不失威严。唇若丹霞,肤色娇嫩,晶莹如雪白。正浅浅对他笑着。青色的礼衣衬得她十分端庄,北墨却莫名觉得,她更适合淡雅的衣着。北墨垂眸,看着眼前的少女。虽算得上佳人之列,心里却没什么波澜。毕竟是政治联姻,最不该的,就是生出感情。
南阳这才得以细细观察北墨,大红袍子,可以说是气宇轩昂。好看的丹凤眼此刻正望着她,高挺的鼻梁,淡色的薄唇。尽管穿着婚服,却仍旧是温文儒雅谦谦公子的样子。真真是应了那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北墨微微一瞥,发现了枕头旁的小册子,鬼使神差地将它拿了起来。翻了几页,便了然。南阳面上还挂着笑容,但内心却颇感无语,将军之子真是琢磨不透的人。不过他应该是极为警惕的人,不然一般人不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发现一件不算寻常的东西。这样至少可以排除将军之子是个智障这个猜想了。但如此警惕之人,不好对付啊。南阳脑海中思绪万千,但表面还是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僵持许久,最后还是北墨率先开口道:“想来今日夫人也累了,早些休息,明日还要进宫觐见太后。”
南阳虽有些不解,不过这正和她意,就也应下了:“好…夫君也早些休息。” 褪下沉重婚服,便缓缓躺下了。
南阳并没有睡,而是安静地听着北墨的动静。北墨似乎在一处边角落的小书桌旁坐下了,他要写些关于军事的指导和情报,父亲似乎要急用。所以只能在大婚之夜赶了。不过丞相之女似乎也不想和他同床睡,要出去去偏房睡吗……?北墨思索着,一边在纸上写着什么。好像不行,对她名声不好,要是叫下人发现了传出去更麻烦。虽说是政治联姻,但在离合之前面子功夫还是要做好的。还是况且京城多少双眼睛盯着他们两家和亲,恐怕皇上都在暗中看着他们呢。若是赵德太后倒台,丞相和父亲肯定都不会好过。皇上当然不同意这亲事,不过因为太后没说出来。但看他的表现就知道他有多不满了。如今丞相和父亲之所以让两家联姻,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
北墨轻轻叹了口气,觉得父亲的决定有些草率。为何一定要触龙的逆鳞?出了一点差错,让别人抓住把柄。两家可都是要灭九族的。
南阳躺在床上等北墨写好,感到有些无聊,不禁想起之前闻、顾两家水火不容的情景。两位家主在朝廷上见面就要互怼,有时私下见面可能还要互相啐一口。虽然谁都没有太放在明面上,但背地里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大家心里都清楚的。
如今破天荒的联姻了,倒让南阳有些猝不及防。那些话不过是看将军脸色的客套话罢了,将军当真就算了,想不到父亲也当真了。但细细想来也有根据,太后散出金童玉女的传言这么久,说着说着就假戏真做了。父亲估计也被利益冲昏了头脑,没多加考虑就同意了这门婚事。
……到时候一个被扣上谋反的罪名,一个被扣上不忠的罪名,一起灭九族。父亲头脑不清醒,没想过自己战战兢兢了一辈子的资本可以轻易的消失。
认真说来,南阳觉得将军也一样糊涂,家族六代忠良,偏偏和丞相联姻,真是糊涂。何必自毁前程,还拉上两家老小呢。
南阳暗暗叹息,转而又想到了什么:太后…太后是一切的起因,诺只是两家的利益,即使是文武最集中的权力,父亲肯定没这么快答应,太后肯定给了两家好处。让他们不经思考就答应。
但怎么看似乎和太后都没关系,她何必做局,让两家联姻呢?就算太后如今垂帘听政,一手遮天,和两家又有什么关系。总不可能真的觉得我和北墨般配吧。
南阳侧躺着,想不明白为什么。如今朝廷的局势,越来越复杂。这京城恐怕是要变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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