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上一堂最好玩的韓國學》台灣的濁水溪,韓國的蟾津江

台灣的濁水溪,韓國的蟾津江
在歷史上,新羅與百濟的長期對峙,到了二次戰後化身為民主(全羅道)與威權(慶尚道)的相互對立;同時在統治者於經濟上的刻意壓抑下,形成進步(慶尚道)與落後(全羅道)的鮮明對比。
不知道為什麼,台灣自從一九九○年民主化之後,就一直以濁水溪為政治分界,呈現北藍南綠的特殊現象,兩大政黨壁壘分明,也阻隔了統派與獨派,讓這兩種政治路線無法水乳交融。因此,濁水溪不只是台灣南北的地理分界點,也是一條切割台灣政治意識的鴻溝,更是台灣政黨勢力難以跨越的楚河漢界。
多年來,民進黨屢屢想以綠色執政、品質保證,拉攏中間選民橫跨濁水溪卻不可得;國民黨也多次以農民年金、全民健保,攏絡廣大的中南部選民但卻從未達陣。台灣是如此地小,但是地域對立的圖騰卻又刻畫得如此深。地域對立如同一座大山,不只是現實的分隔,也形成台灣「一邊一國」的特殊景象。
其實,地域對立並非台灣特有的政治景象,與我們鄰近的韓國,也有一條蟾津江,千年以前,它分隔江東的百濟國與江西的新羅國;千年之後,它也隔離著江東的全羅道與江西的慶尚道。韓國地域對立的歷史,不但比台灣還要悠久,在韓國人剛烈民族性的作祟下,衍生的政治分歧甚至比台灣還要嚴重。
地域的對立,讓韓國的全羅道與慶尚道雖然近在咫尺,卻讓韓國政黨政治形成涇渭分明的保守與進步兩大體系,沒有第三政黨存在的空間。
韓國地域政治產生的原因,有過去三國時代歷史恩怨的造化,也有戰後威權時期,軍人專政對異議者迫害的遺緒。歷史的分裂,是韓國地域對立形成的溫床,而朴正熙對全羅道的屠殺,則是韓國地域分裂的催化劑。
從歷史脈絡來看,不論是過去與現在,韓國從來就不是一個統一的國家。韓國在西元前十八年至西元六六○年,有長達將近七百年的時間曾經分裂為高句麗、新羅與百濟等國家,史稱三國時代。它們為了爭奪經濟資源,不但屢次兵戎相見,也彼此相互討伐。
其中,便以新羅和百濟兩國之間最為嚴重,而新羅國便位於現今的慶尚南北道(西邊),百濟國則是位於現在的全羅道(東邊),兩國軍事勢力相當,僵持不下。到了西元六六○年,新羅國卻引進外兵,聯合當時的中國唐朝,出兵併吞百濟。百濟亡國之後,百濟人便開始四處飄零,從此百濟與新羅便形成世仇。
再從二次大戰後的政治史來看,一九六一年韓國軍事強人朴正熙發動政變,推翻李承晚的文人政府,開啟長期的軍人威權統治,在他長達二十八年的統治期間,朴正熙一方面積極發展經濟,創造漢江奇蹟,另一方面卻也殘酷的鎮壓反對人士,屠殺政治異議人士。
弔詭的是,朴正熙出身於慶尚道,而當時極力反對朴正熙軍事統治的異議人士金大中,卻是出身於全羅道,冥冥之中似乎有所安排。金大中不只反對朴正熙政權,還多次出馬參選總統挑戰朴正熙,朴正熙便派特務軍警四處捉拿金大中。一九七三年金大中在日本東京大皇宮飯店密謀準備革命,於是朴正熙便派遣韓國特務,遠赴日本綁架金大中,準備把他丟到海裡,意圖製造意外死亡。後來,因為美國政府的介入,金大中才幸運地撿回一條命。戰後朴正熙與金大中之間的政治鬥爭,彷彿就是三國時期新羅與百濟相互討伐的翻版。
地域政治對立,最終變成血腥鎮壓
採取強人獨裁統治路線的朴正熙,在一九七九年遭到他的部屬,中央情報局局長金載圭刺殺身亡,朴正熙過世之後,長期遭到鎮壓的全羅道便開始出現大規模的示威抗議遊行,而接任的另一個軍事強人全斗煥,為了要立威,一方面宣布擴大戒嚴令,另一方面派遣軍隊進入全羅道首府光州,進行血腥的武力鎮壓,造成數百名學生傷亡,而金大中也被逮捕,並以密謀顛覆國家的罪名判處死刑,史稱「光州事件」。
韓國軍人政府在「光州事件」當中,殘酷地屠殺手無寸鐵的平民,拉大全羅道人民與當權者之間的心理距離,之後全羅道卻也成為推動韓國政治民主化的溫床。
在經濟方面,由於全羅道人民長期反對軍人政府,因此,朴正熙在一九七一年開啟重化工業建設時,便刻意忽視全羅道的發展,全力集中建設他的故鄉慶尚道。例如,韓國最大的現代造船廠,以及浦項鋼鐵廠便位在慶尚南道;另外朴正熙在建造從首爾到釜山的南北縱貫鐵路時,也刻意避開全羅道,這讓全羅道一直成為韓國經濟發展最為落後的地區。
在統治階級方面,在韓國極度講求地緣、血緣及學緣的傳統文化下,韓國的執政者一向只信任同鄉的人,因此,在朴正熙執政時期,他所任命的高級官員,幾乎都是來自於慶尚南北道,甚至包括之後繼任的大統領全斗煥、盧泰愚等,都是慶尚道出身。
在歷史上,新羅與百濟的長期對峙,到了二次戰後化身為民主(全羅道)與威權(慶尚道)的相互對立;同時在統治者於經濟上的刻意壓抑下,形成進步(慶尚道)與落後(全羅道)的鮮明對比。韓國的地域對立,竟在政治民主化後全面爆發,並在選票的分布上,開花結果。
而現今韓國的地域對立到底有多嚴重呢?一九八八年韓國首次舉行總統選舉時,代表統治勢力的盧泰愚,在他的家鄉慶尚道獲得九二%的選票,但是在全羅道卻拿不到八%。到了一九九七年,這種地域對立的投票結果更是懸殊,當時代表長期被迫害者的金大中在他的家鄉全羅道,獲得將近九九%的選票,但在長期執政者的故鄉慶尚道,卻只拿不到五%的選票。
從過去以來,台灣所謂的北藍南綠,其選票分布也只不過是七比三,國民黨在民進黨的大本營台南市雖然居於略勢,但至少還能獲得近三成的選票。而在韓國,地域對立所造成的選擇性投票的差距,卻是將近九比一。可見韓國地域對立的撕裂之嚴重。
由於慶尚道與全羅道的長期對立,讓韓國首都首爾的所在地──京畿道,在歷次總統大選當中,常常成為左右選舉勝負的關鍵,也就是無論是代表進步勢力,亦或是保守勢力,只要任何一方能夠在京畿道獲得多數選民的支持,誰便能夠勝出。京畿道彷彿成為左右選舉勝負天平上的小砝碼。
《薯童謠》,韓國地域政治對立最佳寫照
很多人應該看過一部古裝韓劇《薯童謠》,以韓國高句麗、新羅及百濟的三國時代為背景,劇情描述百濟國第三十代國王薯童崎嶇坎坷的一生,也訴說薯童和新羅公主纏綿悱惻的愛情故事。這部宮廷政治大戲,彷彿是百年來新羅與百濟兵戎相見的縮影。
《薯童謠》的主角,百濟王室繼承人薯童從小不知自己生父是誰,母親又因為政治鬥爭而被殺害,因此,為躲避政敵追殺,薯童便隱姓埋名,跟隨宮裡研製器物的技師逃亡到新羅,因緣際會下成為新羅王室的技工。薯童憑著過人高超的技術,引起新羅國善花公主的青睞,兩人陷入情網,但由於新羅與百濟兩國長期敵對,擁有百濟王室身分的薯童與新羅公主的交往,將會讓薯童及百濟技師們陷入危險當中。
之後從母親留給他的象徵百濟王室的遺物當中,薯童逐漸得知自己的王室身分,而後也開始他一段崎嶇的抗敵平政之路,最後也終於在百濟貴族的推舉下,成為百濟第三十代國王武王,而新羅的國王也將善花公主許配給百濟國王薯童,多年世仇的百濟與新羅,在政治聯姻下終究歸於和好,並成為軍事同盟國家,共同對抗強敵高句麗。
然而,新羅國王之所以願意讓善花公主嫁到百濟,主要是要善花公主竊取百濟的農業技術,並安插更多新羅人到百濟擔任高官,意圖進行政治顛覆,而善花公主卻不願背叛自己的丈夫,拒絕執行新羅國王的命令。但是,日後此事卻被薯童的政敵知曉,要求薯童以間諜罪名將善花公主處死。但是癡情的薯童不但拒絕殺害自己的妻子,並為保護皇后,決定和新羅全面開戰,歷時十年,薯童在戰爭中占領了不少新羅的領土,高奏凱歌。但善花公主卻也因目睹兩位親人之間的戰爭心力交瘁,最後病死在薯童懷中。
在《薯童謠》這齣韓劇當中,武王與善花公主的政治悲劇,不但是新羅與百濟多年恩怨情仇的政治縮影,也是韓國地域政治對立的最佳寫照。然而,韓國在內部雖然地域對立如此嚴重,但是,一旦面對來自外國的壓力,或是來自北韓的軍事威脅,韓國人卻能立刻拋棄地域的成見,全民一致團結對外。
反觀台灣,我們在民主化之後,在內部,朝野彼此政治對立,處處相互杯葛;對外時,更是統獨意識、親中親美路線吵成一片。如此鮮明的對比之下,我想這應該是近年來韓國能夠快速崛起,而台灣卻一直原地踏步的主要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