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同志”:评耿军导演的《漂亮朋友》
暗语、试探、猜忌,在黑白的影像里耿军呈现出这么一群人,在主流社会的“敌占区”里,他们是一群地下党,隐秘地释放信号、识别彼此、形成组织。导演巧妙地借用了在中文语境中“同志”一词双重含义,既是共产革命话语中的战友,又是同性伴侣的代称,而其中也涉及一个微妙的矛盾,革命的大爱与具体的小爱之间的矛盾,这也是在一座保守封闭的东北小城中,同志群体可能体验到的氛围。
导演通过黑白电影将其作为一种间谍电影的比拟,在列车餐厅中,女同志的出场便戏剧性地演起一出动作片的想象,而两人在天桥上的暗语空间则是一种新浪潮式的爱情飞地,在其影片中处处被两种左翼的幽灵所萦绕,一种来自60年代法国新浪潮中五月风暴的左翼运动,在家庭的密室里作为“同志”的文青张志勇向作为同妻的妻子谈起与自己的外貌格外相似的萨特,试图让他理解自己隐秘的爱情,你可以从对话的冰山一角中感受到,他大概想要说服妻子的是他们之间的关系有如萨特与波伏娃般开放式,而妻子却无法接受这种“抽象的爱”,开放式关系的假说试图去用一个大爱的理论掩盖自己真实的欲望,却无法压抑住真实而具体的“小爱”所带来的心痛。听比约克的音像店文青老板张志勇也只是个理论上的巨人,现实里却是雏嫩的仍未入圈的局外人,他需要小心翼翼地寻找“组织”的线索,在列车餐厅中他试图识别坐在后桌吃饭的人是否是他的“同志”,在厕所里寻找交友的电话号码但是被调戏之后愤怒的离开,找到“组织”后在成熟的“妈妈”K面前手足无措。他憧憬属于自己的爱情生活,却在成熟的“大爱”组织中迷失,有“大爱”的人所求的并不是交心的爱情,而是一场场满足欲望的性交易。在革命叙事中,同志与同志的结合不也正是如此吗?《戏梦巴黎》中的法国青年在主席像之前完成的性行为同样丝毫没有爱情的浪漫与缠绵,充满了为了“大爱”的献身,浸淫在共产文化中的导演耿军自然能够发现这种“大爱”的荒谬之处,成熟的同性性交易体系与一个井然有序的革命队伍一样需要消灭人性中的“小爱”而培养党性里的“大爱”。而在与徐刚的爱情里尝过“小爱”真实与具体的快乐之后,面对宝鹤的3P邀约,等来的是断然的拒绝,在作为爱情“飞地”的天桥上,一只飞碟将这个试图用“大爱”入侵“小爱”的国际主义战士撞倒在地,完成了一次守护爱情的正义审判。
在另一头,徐刚的前任为了生子与一对女同志达成了婚姻与代孕的契约,他们打算为了这样的一个“大爱”而时刻如间谍电影般监视的他私生活是否检点,连同志群体中也猜忌着彼此,唯恐将那个流传于男同志群体中讳莫如深的疾病传给孩子。人与人具体的小爱被为了大爱、一个更大目的的猜忌所扭曲。在对方不信任的凝视下,他的伴侣大声的唱起《国际歌》,理想中的大爱该是没有猜忌与偏狭的自由世界。在雪地的散步中,两位女孩追问着何为自由与爱的真谛:
「爱到深处是相互为奴吗?」
「爱到深处是互给自由。」
「自由的反面是什么?」
「自由的四周只能是自由。」
而自由,只在具体的爱里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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