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孤單的小事

在生病的這六年裡，我感受到最多的是孤單。回望過去，其實在破破爛爛的狀態裡也完成了不少事，談了兩段戀愛、一個人去韓國交換、認識新朋友、跳著新舞風、被別人喜愛著；也以自由接案的身分投入各式各樣的工作，不分日夜熱血的搞垮身體，追著成就感奔跑過。

即始如此，內心的孤單感還是如此鮮明，我孤單，但並不寂寞。孤單對我來說，比較像是一個長期的狀態，而不是一種情緒。

我開始覺得這個狀態下的我備受限制，我沒有資格愛人、更遑論被愛；我沒有能力去享受或追尋快樂。

實際上是這樣的嗎？或許不是。我分明有發自內心的笑著、活著過，但在異地一個人去醫院的時候、因為藥物副作用太嚴重卻不敢開口請假的時候，我還是狠狠地被孤單包圍。

那時候我在片場做美術，就算發燒也沒能休息，領著和工時不成比例的薪水，甚至連這樣的錢都沒有按時拿到，我還是想繼續拍下去。有一次頭痛欲裂，請了不到半天的假，就被上頭痛罵——照顧不好自己就是沒能力。我沒辦法把事情交代給你。你就是不夠愛拍片——是嗎？我是如此無能嗎？原來生了這樣的病，連愛著某件事的權力都沒有、都會被否定、都會被孤立。

那些孤單的小事，不知道從何時開始讓我恨著自己。比起怨恨世界——當然也怨恨世界——但我更討厭和無法忍受這樣的自己。否定自己一旦開始了，找回自己就是漫漫長路，我不知道該怎麼找，也無意去找。

我想我會習慣這樣的孤單，一個人沒什麼不好。六年了，我想告訴當時的自己，這條路你還會走一陣子，但時間也會過得比想像中還快。我還沒走到這條路的盡頭，但你會在尋求穩定的過程中變得柔軟，你會在追著舞台上的星星時重新感受到愛，你會在一個盛夏遇見前所未有的陪伴。

孤單或許還在，但不再毫無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