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記憶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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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國65年夏天,4歲的哥哥,3歲的我,還有1歲的妹妹,在一樓違建鐵皮屋裡,圍著點蠟燭的小木桌,搖曳光影,映著母親冷靜堅毅的神色,三個小孩無所謂害怕,因為母親說,父親在外面抓壞人,有她在,不怕。
一整晚的颱風呼嘯,雜物霹靂吧啦砸在薄鐵屋頂上,母親抱著睡一陣,哭一陣的妹妹,不住地拍哄著,若有所思地在床沿坐著。
第二天,風停了,雨歇了,我們兄弟終於被允許,可以離開幾坪大的房間,興奮地在一整個紊亂的院子裡嬉鬧。
院子積了水,淹到腳踝高,我和哥哥撕了生字本最後兩頁,摺了2只紙船,放進一如清澈池塘的院子裡,小紙船落水後,搖搖晃晃,盪出一圈圈漣漪,映著背著妹妹的母親身影,也跟著搖晃不止,我以為她會如常般,厲聲指謫我們兄弟撕本子的頑皮。
但母親只是並肩於我,蹲下來,指尖推了推紙船,柔聲地說:你們倆在這玩,不要跑出去。
直到10年之後,我才知道,何謂疲憊,又走了20年,才明白牽掛,還有那兩句溫柔中的無奈。
哥哥收藏了台鐵柴油火車頭,普通客車車廂的鐵製模型,通體藍色那一款,他不是鐵道迷,是因為,那是我們兄弟倆幼年的標記點,白天到半夜的車程,夏天沉悶的汗濁氣味,隱約的尿騷味,冬天則是濃縮這些味道,凍成塊,一顆一顆地,跟著厚重的柴油味,浮盪撞擊著鼻腔,在記憶裡打出坑坑窪窪,陳舊卻清晰的鏽斑。
在他赴美之前,把這些模型,和一些重機鐵製展示模型,打成一包,送給了我。
"終於到了開始清掃回憶的年紀",創業失敗而一夜白頭的哥哥,終年在台美兩地奔波:"這些,要給有共同遭遇的人,才懂它的重"
我點點頭,回家就把它塞進床底下。
我也不知道,是不想看到它,還是害怕看到它,大概是那些味道,太衝鼻了,跟芥末一樣,容易擠出淚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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