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一幻境錄》第六章:存在之鏡——與叔本華對談〈痛苦、意志與存在之鏡〉
第六章:存在之鏡
——與叔本華對談〈痛苦、意志與存在之鏡〉
踏出黑森林後,太一沿著一條濕潤的山徑行走,遠方瀰漫著雨後的霧氣。空氣中帶著冷冽的泥土與枯枝氣息,像一座剛剛沉睡的古墓。
山谷間,一口鏡井靜靜佇立。井非為取水,而是一面古老的銅鏡,鏽跡斑斑,鏡面沉黯。井旁,一位老人身著黑衣、雙眼深陷,神情卻冷靜如石。他正低頭望入鏡中,仿佛凝視著整個人類的痛苦史。
他抬起頭,對太一說:
「你來了。你也來看這面鏡嗎?」
「這鏡子,映出的不是臉,而是意志。」
太一坐在井邊,問他:「你是叔本華?」
他點頭,不言多語。
「那鏡中……是什麼?」
叔本華緩緩回答:
「是我們真正的樣子——不是理性的動物,不是自由的靈魂,而是一股盲目的衝動。」
「這世界看似秩序井然,但你仔細看,每一棵草的生長、每一場戀愛、每一次戰爭,背後都潛藏著欲望,而這些表象的根源,是一股不斷推動萬物的原始意志。」
他撿起一塊石頭,投進鏡井。
「這塊石頭想要什麼?沒有,它只是落下。」
「你以為你活著是為了什麼?追求幸福、意義、愛與榮耀?」
「不,那些只是你被驅使而動,卻不自知。」
「世界,是意志的夢囈。你我,只是它的語法。」
太一靜默,心頭浮現熟悉的痛:追求的東西總在眼前卻無法抓緊,剛滿足的願望又會產生下一個渴望。他低語:「那人生是否注定痛苦?」
叔本華微笑:
「人生,是在兩極間擺盪的鐘擺——不是快樂與悲傷,而是『得之不得的痛苦』與『得到後的無聊』。」
「在渴望中痛苦,在滿足後空虛。這就是人類的節奏。」
「那麼,我們該怎麼辦?」太一問。
叔本華回答:三條路
一、藝術。
「當你全神貫注欣賞一首樂曲、一幅畫、一句詩,你會忘記你是誰,忘記你想要什麼。在那一刻,意志沉默了,你與世界同在,而非掙扎。」
二、憐憫。
「當你真正理解他人的痛,你會少一分占有,多一分讓步。不是因為善良,而是因為共苦。」
三、禁慾。
「最終的解脫來自於,放下所有欲望,壓抑意志——如佛陀所教,如聖人所行。寧靜,不是無事,而是無求。」
太一的獨白:鏡中的自己
我望向那面鏡井,不再看到過去的自己,而看到一個不停追趕的影子,追愛、追答案、追突破,卻總感到匱乏。
我曾以為自己是自由的,現在才知道:我被「意志」牽引,被「欲望」綁縛,被「成為什麼人」的焦慮驅動。
但我也想問叔本華一句:
「若不對抗意志,而是如水般與之共行;不壓抑,而是觀照;不拒絕慾望的出現,而是不執於它,那麼,是否會有另一條路?」
老子說:「道常無為而無不為。」不是禁絕慾望,而是看清其來去而不隨之起舞。
那或許是一種更溫柔、更自在的救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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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本華似乎聽見了這無聲之問,他望著太一,淡淡地說:
「我以痛苦為真,你以道為歸。也許我們都沒錯,只是站在不同的岸。」
「但至少我們都知道:這條河,不應該被忘記。」
井中光線微動,太一低頭再望,鏡中不再是痛苦的自己,而是一個靜靜觀看自己的存在者。
他站起身,離開那口鏡井,走進新升起的朝霧中。風帶著青草的氣味,腳步輕盈,卻帶著更深的理解。
下一位等待他的是:卡夫卡。
一位永遠困於審判之門、迷宮之中,卻用極致荒謬寫盡存在幽暗的見證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