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奈谈（十二）
我还没看过这部电影，不知道英国是否会引进。我已经在短视频刷到很多片段，也看到网上的很多评论，正面的和负面的。因为没看过电影，对这部电影本身我没有发言权，但我想谈谈这部电影所引发的争论。今年适逢世界反法西斯战争和中国抗日战争胜利80周年纪念，这部电影也包括另一部还没上映的《731》所引起的舆论狂潮，是值得讨论和深究的。这不仅仅是一个历史问题，还涉及很微妙的当代民族情绪和国际关系，我希望通过这篇小文，把我能思考到的各个方面分析到位。
首先，为什么中国人对日本侵华的那段历史总是意难平？有些人说，二战已经结束了，日本挨了两颗原子弹，无条件投降了，政治上也被阉割了；而且日本也曾提出给中国战争赔款，但中国政府没有接受，然后日本提供很多低息贷款帮助中国发展，所以中国人该翻篇了。我觉得这个观点有偏颇。事实都没错，但有个重要的因素没有被提及，就是日本人普遍对日本侵华战争中对中国人犯下的罪行毫无了解，甚至拒绝承认。到现在侵华日军的甲级战犯还被供奉在靖国神社，一些低级的战犯被供奉在各地神社中，被当作国家英雄对待，接受日本大众的参拜和香火，这怎能让中国人忘记那段历史？供奉在神社中的灵位就如同伏地魔的魂器，一旦条件成熟，就会复活。有一位历史学者，自认为是理性客观的历史研究者，在和日本历史学者合作时发现，日本人动辄就谈原子弹对日本人造成的伤害，意思是你看我比你受伤害更重，让人无语，就好像一个持刀行凶者把无辜路人砍了几刀，然后众人合力制服还被打断了腿，他还在受害者面前卖惨，你看我比你受伤害更重，这不是很荒谬吗？行凶者被惩罚是应得的。二战时日本是全民癫狂的时代，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我是一个南京人，是在建国后随父母迁居南京。我小时候多次到过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馆，其中的图片和遗物让人触目惊心。我初中语文老师的母亲（养母）就是南京大屠杀的幸存者，曾到我们学校讲述当年大屠杀的惨状。所以中国人有权意难平，尤其是在战争罪行没有被公正审判，战犯没有得到应有的处置（不是死了就完事了，应该将他们彻底的钉在耻辱柱上，警示后人，而不是高高地供奉在神台上）的时候。
第二，中国人应不应该仇恨？有人说看完《南京照相馆》后，即使他有海外生活背景都无法控制的冒出仇恨的念头，这让他觉得电影层次不够高，不像好莱坞《拯救大兵瑞恩》、《辛德勒的名单》那样既反映战争的残酷又反应人性温暖。我想对这位评论者说，你看《辛德勒的名单》能看出人性温暖的主要原因是你不是犹太人，你看《南京照相馆》感受到仇恨因为你骨子里还是中国人，不要为感到仇恨而羞耻。中国有句古话：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你怎么不去和犹太人说，算啦，放过纳粹吧，别仇恨。大家可以看看犹太人是如何追捕潜逃纳粹分子的，我说几个人名大家自己去搜，阿道夫·艾希曼（Adolf Eichmann），克劳斯·巴比（Klaus Barbie），弗朗茨·施唐格尔（Franz Stangl），阿洛伊斯·布鲁纳（Alois Brunner）等等。犹太人的追凶组织摩萨德和西蒙·维森塔尔（维森塔尔是一名大屠杀幸存者，失去了89位亲人。他在战后成立西蒙·维森塔尔中心，致力于追捕潜逃纳粹战犯）中心几十年都未放弃追捕任何一个有迹可循的纳粹战犯。咱们中国人对日军军国主义战犯的追索和仇恨得到尊重了吗？孔老夫子说，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以直报怨！很明显，因为对日军军国主义战犯的处理不公正，才导致了中国人心中的仇恨，而不是中国人无故宣扬仇恨。
接着第三个问题，为什么多数日本军国主义战犯没有被处罚？我让Grok帮我整理了几个主要原因，在此我只摘取要点，展开内容读者可以自行查问：（1）冷战背景与美国政策，（2）东京审判的局限性，（3）日本国内因素，（4）证据与追责困难（5）国际妥协。国际历史学界普遍都把二战的研究重点放在欧洲、太平洋和北非，这些对欧洲和美国战场很重要的区域，而亚洲包括中国、东北亚、东南亚的抗日战争的历史无法进入主流国际历史研究视野中。别说中国军民抗战的历史没有得到正视，就连英国在东南亚的远征军战俘被日军虐杀的历史也被忽视，有兴趣的朋友可以搜一下最近刚上线的记录片《里斯本丸沉没》，800多名英俘遇难，384名英俘被当地渔民舍命救起，而这部纪录片的导演是位中国人，花了几年时间在英国寻找幸存者，我觉得这是国际历史研究的耻辱。更加不能不提起一位值得敬佩的华裔女历史学家，张纯如先生。正是她发现了国际历史研究视野中对日本军国主义对中国人戕害的研究空白甚至无视，正是她柔弱身体中爆发的强大精神力量将日军在南京犯下的累累罪恶展现在西方人面前让他们无法再忽视，也正是她用非凡的勇气和意志写就的历史真相激怒了残存的日本军国主义者导致她长期被骚扰被恐吓而最终无助自尽。我们怎能忘记？！虽然日本二战确实战败了，也受到原子弹打击，但不像德国彻底对纳粹清算，日本根本没有对军国主义彻底清算，我再说几个人名，大家可以自行查实：岸信介、冈村宁次、重光葵、梅津美治郎、石井四郎。这些都是侵华战争的主要战犯，都没有被制裁，更别说大量中级和基层战犯了。因为二战后国际政治的因素，这位岸信介甚至后来还成为日本首相，你能想象纳粹政府的高官在二战后成为德国总理吗？岸信介还有个好外孙安倍晋三是几任日本首相。石井四郎，臭名昭著的731部队的总指挥，因为战后向美国提供在中国活体实验数据而获得豁免起诉，得到美国的庇护。他下属731部队的高级研究人员比如北野政次、吉村寿人等人战后都在日本医药界任职甚至成为知名教授。世界就是如此的荒谬！更加荒谬的是日本最大的战犯，不是那些被审判的什么甲级乙级战犯，而是根本都没有被审判的天皇和其皇室成员，其中有个名叫朝香宫鸠彦的，是裕仁的叔叔，是直接策划领导了南京大屠杀的第10军代理司令官，他们因皇族身份和麦克阿瑟总部的“皇族免罪政策”，未被列入战犯名单。如果各位读者对此仍然无动于衷，我用个年轻人较易理解的例子，日本军国主义可以比作伏地魔，天皇及其皇室就是伏地魔的魂魄，在靖国神社和各地神社供奉的就是伏地魔的魂器，而残留的军国主义战犯和他们的子孙就是食死徒，一旦条件成熟，日本军国主义就会复活。各位千万不要以为我是胡说八道信口开河，说日本已经民主化那么多年了，怎么可能恢复军国主义？说这话的人一定不了解日本。日本在历史上是个非常好的学生，过去学中国，后来学西方，但不管它怎么学，都真正实现了日体为本，外学为用。日本文化的体是神道教，天皇是大神的后裔，所以不管日本政治力量如何变化，也不管如何学习中华文化儒家佛家，天皇始终是精神图腾，从镰仓幕府到战国割据，从丰臣秀吉统一到德川江户幕府，天皇式微但不倒，直到“黑船”来航之后，日本形成推翻幕府、建立以天皇为核心的共识，开启了明治维新的现代化时代（请参考张宏杰先生的《简读日本史：独特的日本历史底盘与精神世界》）。现在日本学习西方民主仍然并没有改变其神道教为体的本质，靖国神社和各地神社只是一个缩影。“皇族免罪政策”的背后原因，是从 1945 年末开始，美苏冷战的气氛迅速加剧，美国的战略重点转向防止日本倒向共产主义，如果追究裕仁天皇及皇族的战争罪行，可能导致日本社会全面崩溃，军队残余力量与右翼势力暴动，美国在日本的占领局面会变得极不稳定。保留天皇制，可以作为占领当局对日本社会的“稳定器”和宣传工具，让日本人接受战败与改革，而不产生大规模反抗，由此可见天皇在日本人心中的地位。网上都说日本人是有小礼而无大义的民族，我不作评论，但我要提醒中国人，千万不要被表面的礼貌所蒙蔽而忽视暗地里戳来的毒针。
最后一个问题，我们中国人要如何安放我们的仇恨？中国有句古话：冤有头债有主。我不同意将这些仇恨无限释放，比如前些年反日抗议中砸日本车，还有刺伤日本妇女儿童，这些行为都是犯罪，必须制止。中国文化讲情之未发是中，发而中节是和，中庸就是保持中和。与中国有血仇的是日本军国主义和任何支持和帮助日本军国主义的人。日军侵华时期，几乎全体日本人都为日本军国主义者的胜利欢呼呐喊，那他们就是中国人的血仇，我认为没有必要为两颗原子弹造成的伤害同情和怜悯，那真正是以直报怨。二战后的日本新一代，如果真诚反思日军造成的罪孽，中国人愿意放下过去的仇怨，共建和平和繁荣。但真诚反思日军造成的罪孽，首先就是正视历史，彻底废除天皇及其皇室，严肃对待战犯和其死后的遗产，将他们清除出神社，甚至可以建耻辱柱警示后人，这些并不是过份的要求，等日本人先做到这些，再来谈中国人放下仇怨的事情。从咱们中国人自身出发如何处理仇恨情绪？有两个方面，第一立正心，第二求真知。庄子在逍遥游中说：乘天地之正，御六合之辨，就是这个意思。立正心就会善待善良的他人，求真知就能武装自己抵御外敌。南京那个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馆经常会被人省略叫做大屠杀纪念馆，有个网友的评价很有道理，他说我们不应该简称大屠杀纪念馆，如果要简称应该叫遇难同胞纪念馆，我们要记住的是遇难同胞，我们要做的事也是防止同胞再遇难。
最后我以一首歌曲结尾。这首歌是一位外国网友为731电影写的。我把歌词和我粗糙的翻译分享给大家，大家可以自己网上去找这首歌听，去感受那种触达心灵的震颤。
There’s nothing behind the eyes of the torture
wish I was numb in the skin but I’m human
Monsters that caught me don’t see me as equal
My blood on their hands I’m injected with evil
Cries in the night
They whisper life never told
Man and the knife
Child and wife never old
My name is a number
Now my time is over
When they call my number
I will go under
Silence is safety the truth is my death
I wear this white now I am red nothing left
Drown out the streams with a voice in my head
We studied the pain that was burned in the end
酷刑之下，眼中早已空洞无神
多愿肌肤麻木，奈何我仍是血肉之身
擒我之兽，从未视我为同类
我血染其手，恶毒的针头刺入我
夜半哭声
低语着那些未说话的生命
刀在他手
孩子和妻生命终结
我名只是串编号
我现在时日将尽
当他们喝出我的编号
我将沉入深渊
沉默尚可苟活，言说真相即招毁灭
昔日白衣，今被染红，无物存焉！
用我脑海中的声音淹没哀嚎
我们永记被烧毁的痛苦！
我们永记被烧毁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