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说梦

流水

完成 七日随手写，算是小小治疗 了一下自己 的懒散。近来开始重读《巨流河》，跟当初的感受极为不同。那时真是年轻气盛，缺乏仁恕之心。岂止是对历史该持有温情与敬意，对每个个体也该如此，我渐渐能体谅很多的软弱犹疑卑微，因为终于明白在世上有多少不得已。

少年时读哈代，已知英国乡村极美。后来游走cotswolds, 有了更直观认识。绿野如茵，晨雾流溪，深恨自己未得机缘栖身于此，不能住进栋蜂蜜色爬满青苔的房子。中国也曾有太多世外桃源般的乡村，可惜表里皆已被消耗殆尽。英国乡村却保留了古典诗词里的意境，气象熙熙，绝对是我最理想的隐居地。

曾经的无为寺。山静云闲，几个僧人也惫懒得很，倒是金桂开得早，恍惚里不辨是甜香抑或寂寞，拂了一身还满。小小破庙，挂着大气魄的楹联：【两手将山河大地捏扁搓圆掐碎了遍撒虚空浑无色相，一棒把千古业魔打死救活唤醒来放入微尘共作道场。】毕竟是大理历代帝王出家之所。

在深圳荔枝林旁，绿意欲滴，春光酿酒。见到对面一只大白猫晒太阳。那是很多很多年前，刚步入婚姻，过家家似的兴致盎然。在大理山水之间，门前有清溪，窗外是流云。沏茶翻书赶集徒步，忘了岁月将晚。在曼谷高楼林立里，一张大大的柚木长案。既是全家人的餐枱，也是我的书桌。

以前放学回家，要经过一个废弃的防空洞。隔着几十年光阴，我也记得它潮湿的霉味，水滴下来的声音，昏黄灯光如鬼火摇曳。其实可以走另一条大路，但小伙伴们坚持要抄近道。黑暗转角处因想象而愈加狰狞的未知，实在是我最深的恐惧。这几年闲来无事，开始学命理。

每当别人问我的家乡在何地，总是有点为难。说起来应该算福建人，却听不懂更不会说闽南话。爸爸由福建考到广州读大学，毕业分配至湘地，认识了妈妈，就此扎根。其实妈妈也并非湖南人，是父母在抗战时逃难至此，既来之则安之。我的外公，至死改不了一口山东话，在垂老之时仍会唱“万里长城万里长，长城外...

儿时读童话，小松鼠总是住在温暖又安全的树洞里。我穷尽想象，给它们添上更多家什：贮藏了坚果与蜜糖的陶罐，铺得软和的格纹床铺，木桌子上有书，杯子里有热腾腾的巧克力。这种情结持续至今。在吉隆坡时和先生租住过一间小而美的公寓，后来曼谷长居，买下的也是市中心小公寓。

在冬日下午，它显得灰扑扑的，仿佛某年某月，没赶上疾驰列车，没拉紧盛世的衣角，也就一路停留在此，有种听天由命的气质。同样有山有水，风景却比不得凤凰，旧时宅院又大多已破败，因此游客极少。街巷萧条，小食店价格很低，生活想必不算难。此地曾经繁华过，堆金积玉，帆樯蔽日。

读老杜《题张氏隐居二首》，“涧道余寒历冰雪，石门斜日到林丘”，又或者“霁潭鳣发发，春草鹿呦呦”，如在目前。日后回到大理，大约正是此般风致。三月樱花，四月梨花，五月杜鹃，夏季的菌子，冬天的围炉，秋时山水明澈。其实对于若干年后是否真能回去，是否还有如今尚勉强可称清平的时世，也说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