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花会开》｜青春、欲望与哲思

目录

0春雷

1春天，春天！

2春天来了

3虫虫

4惊蛰

5春分

6护花

7折花

8花园

9季节，又见花

附录——花影

0、春雷

整洁的病房，整洁的床头柜，柜子上面摆着干净透亮的玻璃花瓶，里面插着一束新换的百合花，花朵朝气、优美。

一个舒服的环境，但却和这压抑的氛围极其反差。

病床上躺着一个人，躺了整整一个月，这是他第一次醒来，他慢慢睁开眼，终于看到了梦中已不知梦见过多少次的人。

——他和她的相遇，她的微笑，他和她的对视，她的传情。

虽然光线昏暗，视线模糊，可仍能感到她那亭亭玉立的身姿，冰清玉洁的脸庞，以及这巧夺天工的完美组合。

她旁边还站着一个人，一个身着灰色西装很绅士的男人，年龄看来起码大她二十岁。

两人正在对着话，好像并没有在留意他。

于是，他就听见了做梦都想象不到的对话。

声音轻巧，却强烈。

男子淡然的说：“今晚过来陪我一夜吧，钱照给，还是那个数。”

女子犹豫了下说：“如果我陪你久一点，可不可以多给一些。”

男子淡然的说：“当然可以，再多给两倍的钱也可以......”

耳鸣声渐渐袭来，后面的话他已听不太清，并不断的在内心问着自己，她怎么能这样...

这样对他...这样对自己....

眼前逐渐空白，他又昏了过去.....

1、 春天，春天！

春天是什么？它是一年四季的开端，万物复苏的开始。

它的终点在哪？有人会说在秋日、在冬季，但也有人说在夏天，因为盛极而衰。

可是，那并不是终点，冬季的结束又会迎来新的春天，每一年都如此。

一段结束，就意味着新的开始。

春天，象征着朝气，生机。

是一切变化的开端，也是一切希望的开端。

2、春天来了

春天，雨。

雨下了一天，她的心情也受到了影响，她不喜欢雨天。

——谁也不知道为什么，阴天—忧郁，天晴—爽朗，人们的心情似乎总是受到天气的影响。

或许是诸多不便。

或许是天就像人的一张脸，阴似哭，雨似泪，没人喜欢哭。

但是今天阳光已明媚，她的心也跟着明朗了起来。

街道干净，空气清爽，她骑着脚踏车，微风徐徐的吹着脸，头发像柳枝般轻轻的飘洒，一张洋溢的笑脸看起来就像春风一样，软软的吹过你。

凡是看过她笑脸的人，即使有烦恼也不觉得烦恼了，因为一切忧愁和不快就像被春风带走了似的。

春天是什么？春天是个人，她的名字就叫做春天。

春天悠然的骑着脚踏车在路上，她的五官虽算不上美的极致，但身材高挑匀称、胸脯微隆，腰肢纤细，一双上下踏动的腿，笔直中微微倾斜，正是男人们想死盯着看的那种腿型。

米白色的车身擦得像她的皮肤一样，干净、无瑕。

她怕车子把衣服弄脏了，今天特意穿了一件白色的裙子，她要去公园拍照，拍春天，拍春天里的春天。

她高贵、自信，开朗。

一身不过膝的白色连衣裙裹在身上，更加突出了她的特征，像一朵含苞待放的百合花——青春、纯洁、优雅。

但这身衣服就要变得不纯洁，不优雅了。

车子骑的不快，路上的男人甚至都在慢慢的欣赏她，欣赏的她心神都不宁了，连脑子都紧张了起来。

偏偏这时有个小伙子从路口冲了出来，野蛮的简直像头牛。

幸好这头牛像是没吃草又耕了几遍地一样，一点牛劲都没有，但春天也已来不及减速。

砰的一声，车子没倒，小伙子倒了。

春天娇呼一声：“对不起啊”。

她勉强稳住了车身，脚随地一撑，这一脚也倒霉，不偏不倚刚好踏进个脚掌大小的雨水坑。

水花四溅，溅了自己一身，溅了小伙子一身。

他一手擦着脸上流下的水，一手揉着冲撞地面的屁股，一肚子火，张口就要大骂。

“你.......”

语言骤顿，那些污言秽语又被他自己生生吞了回去。

因为他看见一个美丽的女孩笑了起来。

这也难怪，春天笑起来实在像春天里的一朵花。

让人心里不甜都不行，不蜜都不行。

春天来了，环境开始温暖，春天来了，他的心也开始温暖。

但春天的心却像秋天一样，凉飕飕的。

看着白裙上的水渍，那一块块的黑印，春天气愤极了。

她是个完美主义者，不容许她的纯洁有丝毫玷污。

人如此，衣服也是如此。

不用说，她的照片今天拍不成了。

但是她不明白。​

为什么这干净无瑕的世界上要有男人。

他们心灵脏、外表邋遢、行为龌龊，脏的像是一只虫。

正如她不明白，

为什么这纯洁美丽的春天里要有虫子。

3、 虫虫

凌乱的房间，灯亮着，光线昏暗。

地上有许多用过的卫生纸团，屋子里散发着不知袜子还是被褥的臭味。

床上躺着一个男孩，看起来很疲倦。

他叫虫虫，人如其名，平时卑微的像只虫子，也像虫子那样被父母斥责、辱骂...

他自卑，腼腆，自卑并不是因为外貌，外貌很英俊。

长期家长的斥责外加家庭的贫困，导致他在心理上经常抑制着自己，行为也开始变得被动、胆怯，甚至还有不少同学欺负他。

当然，偶然也有情绪爆发的时候。

通常情况下，他会迈开双腿奔跑着来释放压力，排解不快，但更多的时候他选择的是双手——一双可以很灵活的双手。

他正值青春期：叛逆、幻想、冲动。

这一双手虽不能还击殴打他的父母，同学，但是能给他带来一种释放冲动后的快乐，一点欣慰。

就因为这，他才苟且的活着。

但这种快乐的释放每次都会伴随着羞耻感，它表示着一种失控。

越快乐就越想释放，越释放也就越加失控。

他变得沉溺、更自卑，也变得更像一条可怜的虫子——精虫。

地上的纸团又多了一个，今天已是第四次，也是最多的一次。

——那一刻，他消沉、懊悔，他不想再继续下去了。

晨，阳光明媚。

设定好的闹铃响了。

虫虫想通过定期的运动习惯改变自己。

他想做个阳光、朝气，有控制力的人。

虽然成绩不好，虽然没人瞧得起，自甘堕落，但他还是想证明，自己没有烂透，没有放弃，他是能做好一件事的，只要他有决心。

他穿上了运动鞋跑了出去。

沥青路被昨天的雨水冲刷的很干净，像新铺的一样。空气清新，飘荡着一股混合着草香的淡淡泥土味。

虫虫暗中激励着自己，边跑边喘，越跑越快，在最后冲刺的阶段，一团黑影忽然出现，他想减速已然来不及...

虽然碰撞后很痛，跌在地上更痛，

但他落地之前鼻子里嗅到了另一股味道。

——一股香气，就像春天中的花粉，篮子中的香橙，香味忽然而来，又随即而去，在那一刻，你想让那好闻的芬香充满你的鼻腔，填满你肺腑。

然后，他就看见了春天一般的笑脸。

他本想痛的骂一句：“好痛”，转瞬间心里却已想的是“好美”，美的都忘记了痛。

所以他只说出了个“你”。

因为他是虫虫，卑微的虫虫。

从那以后，每天的跑步已经变成了一种习惯，一种坚持。

他也不清楚坚持下来的原因。

也许是自己的意志力。

也许是某人的吸引力。

4、 惊蛰

1

惊蛰，万物复苏。

所有生物都开始蠢蠢欲动.

虫虫也是生物，所以他动了，心动。

自从相撞的那天起，春天的笑脸就一直他脑子里，简直已成了脑路中的背景板，就好比你拿着粉笔在黑板上写字一样，无论写什么，都还是能看见黑色。

但这块黑色的背景板，已让虫虫的内心有了渴望，有了光明。

他渴望再见到她。

一次次的晨跑，一次次的挥汗如雨，却只换来了筋疲力尽。

其实，他不奢望靠近她，能够远远的守望就已满足。

——人的内心是如此，越是够不到的东西，就越是思念，念之入骨。

2

深夜，烟雾弥漫。

漫天的烟雾罩住了整个天空。

他趟着没过膝盖的水奋力朝海内奔跑，远方有一条小船，在他的奔跑下距离已越来越近。

眼前的烟雾逐渐稀薄，船上站着个身穿白裙的女孩。

春天，一个衣服湿透了的春天。

贴紧的衣服让那完美的轮廓更加诱惑，但是她背对着他。

他想看见她的笑脸，想问她在这里干什么，可是小船开始飘离。

他用力迈着腿，却发现已迈不动。

他用力呐喊，却发现已听不见任何声音。

小船越飘越远，慢慢的在海平线变成一个点。

3

湖水澄清、碧绿，船尾后面划出一道长长的水波。

水波频频的泛起就像在挥手作别，小船渐渐驶向湖中心，远离了人群，远离了纷扰。

春天身着白色裙子，用双脚悠闲的踏着船桨。

她享受着这份安静，享受着这份孤独，她如愿以偿，终于可以在春天里拍照了。

拍荡漾的水波，起伏的绿柳，飞翔的麻雀，穿梭的金鱼。

她差点忘了最重要的，忘了拍春天里的春天——拍自己。

她拍的好多，也好美，甚至翩翩起舞的花蝴蝶都过来烘托氛围。

不仅如此，花蝴蝶还落在了春天的白裙上。

春天觉得自己好幸运、好开心。

她看着蝴蝶落下，按下了快门，却发现蝴蝶变成了一只黑色的大臭虫，一只变两只、两只变四只，变得越来越多，爬满了全身，她怕的浑身都抖了起来，一个跟头从船上栽了下去。

在水里，她用力挣扎、呼喊，可是发不出任何声音，因为湖水塞满了嘴，塞满了肚子。

4

春天浑身湿透，是自己的汗水浸湿的。

她惊醒，她诧异，怎么会做这种奇怪的梦。

——她想，这一定要怪他，怪那只撞他的死臭虫。

这的确怪他。

只不过有一点春天弄错了，这只臭虫是活的，一个活生生的虫虫。

梦是梦，因它的短暂。

真是真，因它的漫长。

但梦不一定短暂，真不一定漫长。

有时梦境与真实对立，有时梦境与真实缠绵。

正因如此，我们才会看到一幕幕不可思议的事情，一次次无法理解的瞬间。

5、春分 

1

一间教室，灯光锃亮，几人站在黑板前写着公式。

粉笔在黑板上摩擦，板擦也在黑板上摩擦，粉笔屑已落了薄薄一层。

虫虫写的是字，想的却是春天，虫虫擦的是字，但春天的笑脸是永远也擦不掉的。

他的学习太差了，开学头一天课程就已跟不上，黑板上写了半天，现在只有他还在上面。

老师严厉的说“你下去吧。”

——不多说一个字，因为老师也知道，这样的差生是没得救了。

虫虫也不怕同学耻笑，淡定的走回自己的座位。

淡定，是因为他早习以为常。

作为一个差生，这是基本的心理素养。

老师讲着课，下边已开始“暗流涌动”。

上课是这样的，谁也不能保证全员的精神状态高度统一，除了跟随老师思路的人，还有走神的，睡觉的，吃东西的，做小动作的，当然，还有人窃窃私语。

虫虫后排就有两个同学在小声交流着。

一个浓眉大眼叫毛毛的同学用手挡着嘴。

毛毛说：“你听说了吗，二班拆散了，要往每个班安插几名同学。”

然然说：“听说了，不知道有没有像虫虫那样的软蛋过来，总是欺负他，就连他的表情我都看腻了。”

虫虫也听腻了，虽然和他有关，但又和他无关，后边的话他已不感兴趣。

他开始神游，游八方，飘四海，他飘了起来，也奔跑了起来。

奔向了那一天，跑向了那一次的碰撞与心跳。

又是一天的雨，又是一天的阳光明媚。

虫虫惯例跑完了五公里，他跑的很快，越来越快，却越来越失望。

他疲惫了，厌倦了。

渴望得不到满足，期望得不到回报。

他的希望在内心一丝丝的凋零。

上课铃响，同学们纷纷入座。

最后一名同学坐稳后，站在讲台上的老师发话了。

班主任大声说：“咱们今天要加入六位新同学，李班长，你去总务处领两套桌椅，加上班里空余的四套就正好凑齐了。”

班长应声答应，带着几名同学走了。

随着嘈杂的私语声响起，大家的目光都聚集在了门外等候的“新生”身上。

新生们列队进入班级，四男两女，一一介绍。

虫虫审视着这些人，用同情的眼光审视，他想看看谁才是下一届的“虫虫”。

他看着看着，就看见一张笑脸，一对酒窝。

这笑脸已不知幻想过多少次，这酒窝已不知沉迷多少回。

他沉迷了，但这次不再是幻想，更不是梦。

周围的声音似乎都已宁静，他只听见了她的声音。

她说：“我叫春天。”

2

春天的座位被安排在了后面，在他后两排的右侧，这让虫虫感到很幸福。

这不仅是因为能频频的看她身影，还能频频的看她正脸——那张百看不厌春天般的笑脸。

但他更希望老师让春天来回答问题。

这样一来，不仅能正大光明的欣赏，还能长时间的欣赏，从上到下的欣赏。

有时，他发现春天也在看着他，看的他耳朵根都发烫了。

春天长得漂亮，她喜欢被人欣赏。

虽然被人盯着太久会不好意思，但她认为，漂亮的人就应该被人欣赏，这是大自然的杰作、艺术品。

艺术品是一定要被人欣赏的，否则就失去了它存在的意义。

所以她更高傲，更自信。

不过，她讨厌被虫虫盯着看，她讨厌这个人，虽之前只见过一次面，但那一次就够了。

可是，既然是被欣赏，又能满足她的高傲，她也欣然接受，虫虫看她，她就回瞪他，看到他面红耳赤为止。

看，真的很奇妙。

有人感慨，再让我多看一眼该多好。

有人却感叹，再让我多看一眼就吐了。

3

转眼过去三个月，虫虫看起来不同了。

他留起了长发，英俊又增添几分。

都说女为悦己者容，男人何尝不是。

容貌似乎总能改变一个人的看法。

春天好像已没那么讨厌虫虫了，但她这种高傲的人，内心又怎会承认？

早上，学生们陆续进入班级。

班里的几个同学议论纷纷，不知在讲些什么。

是因为虫虫的英俊吗。

当时不，没人会关注一个卑微的人。

他们必然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

就在几周前，虫虫偷偷的听到了春天的生日，他用心记了下来。

一直以来，春天的出现都让他阴暗的生活浮现了光明，他很想感恩她。

所以虫虫想在她的生日当天送上祝福，祝她生日快乐。

他的字很丑，他想尽力完美。

于是，放学，等待，练字，几乎天天如此。

漫长的等待终于到来，苦练的结果没有白费。

他把这几个字写的漂漂亮亮，希望她就像当天自己看见春天的笑脸那般幸福。

他期待着她惊喜的表情。

当春天走进班级时她看到了。

她激动急了，激动的直跺脚。

因为黑板上写着几个大字：“春天，生娃快乐”。

看热闹的同学哗然大笑，春天却急哭了，她走上讲台流着眼泪擦这些字。

春天想起有一次随身物品落在了班里，当她走回班里的时候，看见虫虫正在黑板上练着字。

——没错，一定是他。

她边回忆边用力的擦，手指因用力过度都发了白。

误会经常出现，误会随时发生。

但虫虫真倒霉。

刚才本想冲上去擦掉的，只可惜欺负虫虫习惯了的然然已用手死死按住他。

他当然不会放虫虫过去的，因为这个笑话就是然然制造的。

平时上课都迟到，偏偏这回公鸡下了蛋，让他先看到了黑板上的字。

于是，“日”就换成了“娃”。

连然然也觉得自己的修改很了不起，日和娃本身不就是个因果关系吗，他笑得的肚子都快抽筋了。

4

笑话本身就是一种伤害，只是有时被伤害的人没有表达受伤的情感，或者它本身就是没有情感的。

但就算是表达了情感的人，有人也照伤害不误，因为他觉得有趣，觉得这才是人生的一大乐趣——这也是人性中黑暗的一面，人类中悲哀的一面

悲哀有时是心理造成，有时是生理造成。

男女也不同。

比如，疼痛对男生可能是受伤引起，但对女生可能就是正常的生理周期。

一些人经历了，一些人还没经历。

所以，对那些没见识过的学生来说，一些事可能会觉得敏感、害羞，甚至好玩。

这一天，上课时间过半。

台上的老师讲解着课本。

台下的学生已表演着自己的剧本。

然然捂着嘴嚷嚷道：“你们快看，那个是什么？”

——虫虫定睛一看，地上有个巴掌大小的包装袋，里面像是装了纸巾。

毛毛说：“我去把它捡过来看一下。”

他蹲下身子用脚尖压着它够了过来，拿在手里看了看，扑哧一声笑了。

毛毛说：“是卫生巾，哈哈哈哈，女人用的那个玩意儿”

然然说：“咱们班有人开始带这个了吗，哈哈，你还把它扔回去，我有了个点子。”

——东西又被抛回了原来的位置，在春天的座位旁边，看样子极有可能是她掉的，虫虫分析着。

然然举着手大声叫道：“老师。”

老师好奇的说：“真是稀奇，平时很少看到然然同学这么积极的发言，怎么了。”

然然坏笑一下说：“老师，地上有个东西，不知道是谁的。”

说完就用手指了指地上的位置。

虫虫唰的站起来说：“我的，老师，这个是我的。”

老师走过来捡起那包东西端详了半天。

疑惑的说：“这包，卫—生—巾，是你的？”

——全班同学哄堂大笑，甚至在一旁紧张的春天都不紧张了。

虫虫羞涩的说：“对，是我的，请老师还给我吧。”

老师说：“这好像是我们女人用的东西吧，你用来干什么。”

虫虫口吃的说：“我，我，我用来擦嘴。”

——全班同学的笑声更大了，这回不止春天笑了，连老师都笑喷了。

老师稳定了一下情绪，说：“你用来干什么，再说一次？”

虫虫说：“用来擦嘴，我经常会呕吐，尤其是看到一些人做令人作呕的事情，我会吐得更多！”

——教室里安静了下来，老师和同学们也听出了他的话外音。

老师说：“我们继续上课，不管谁的卫生巾，下课后自己来办公室认领。”

剧本终止，上课继续，事态已然平息。

春天瞪着虫虫那波涛的眼神，已不再汹涌，波涛化作了缓缓的涟漪，涟漪到心。

这是触动，是感动，还是爱情？

这都不重要。

起码她没有再次误认为他是一个有怪癖的大变态。

6、护花

1

这个世界上的变态还是蛮多的，何况春天还是虫虫的春天、希望。

他希望这朵花能幸福的绽放。

尽管总认为自己配不上这朵花，但能做她的绿叶，就已是莫大的幸福。

他是差等生，可他现在反而更渴望上学，

相思之苦是难解的，解决的办法唯有靠近相思之人。

黑夜对他漫长，苦涩。

虽然梦中偶然遇之，但他还是更喜欢现实中的春天，那种高贵，那种距离感，更能增加他的心动，他的深情。

虫虫的家离学校比春天还近，但他经常到家比春天还晚。

那是因为他想看她久一点，偶尔会在放学的路上“护送”春天回家。

可他从不奢望真正拥有她，因为他是一只虫子，一只虫子只能度过一个春天。

春天是个很警觉的人，自信的人都如此，他们会细心留意周围一切的变化。

很早之前她就发现有人跟踪她。

开始她还不知道是谁，有一次假装捡东西，她终于看清了他。

——原来是这个留长了头发的虫虫！

这种情况频繁发生后，她就适应了，她知道他没有恶意。

只是隐隐觉得这事和虫虫偷偷看她的事有关联，春天忽然觉得思绪有点紧张。

——天呐，他喜欢我。

——我是不是也喜欢他。

但是，她拒绝了这种感觉，她克制，保持这种距离，保持这种高高在上的感觉。

——因为她是艺术品，只能用来欣赏。

虽然卫生巾事件春天很感激，但她内心还是觉得虫虫是个怪人。

有一次，虫虫放学跟着她走了很长一段路。

她猛的回头就往相反的方向走。

春天盯着他，虫虫却始终目视前方，他就这么擦肩而过，连个招呼都不打。

——虫虫真是个神经病。

还有一次，天上下着紧密的小雨。

春天的衣服都湿透了，她心情不好，转身就朝着衣服也湿透的虫虫跑过去，想臭骂他一顿，谁知他忽然在自己手里塞了把雨伞就逃跑了。

——虫虫真是个傻瓜。

只有傻瓜才更容易得到真爱，因为聪明的人都计较的太多。

所以恋爱会盲目，会变得越来越傻。

傻——不就是另一种专注么？

专注的情感是高贵的，可爱的，谁也不能说它是傻。

2

下午，阴

放学后。

阴霾的一天，下雨的一天。

虫虫今天值日，他手里拿着扫帚，心里绘的是春天。

于是，地面卫生就像狂草书法般的解决了。

他冲出去，心想能看一眼她的背影就知足。

有风，雨下的不大，但很紧密。

可能下一天雨的过，街上的行人很少。

虫虫一路上跑的飞快，他看到一棵棵熟悉的树，一栋栋熟悉的屋，他看了到春天的书包，书包扔在了地上，课本撒的遍地都是。

虫虫慌了，她发生了什么事，他左看右看，想看的却看不到。

雨下的很紧，能见度并不高，附近街道又多。

他好像听到了什么。

一个女人挣扎呻吟的声音，声音随着疾风忽有忽无。

——是春天吗？

他站在书包的位置努力辨别声位，然后迅速穿过两条胡同，他终于找到了。

前方的凉棚下有人拧在了一起。

春天被一个成年男子压在了地上，男子不老实的手在她身上乱摸，春天扭动着身躯抵抗着。

虫虫的身体忽然间像火焰般燃烧，脑子空白，他难以忍受，奋力冲了过去。

他扯着男子的衣服用力吼道：“放开她，你这个混蛋。”

虫虫的头脑已沸腾，血液已燃烧，可是他的力量却丝毫拉不动这个大汉，体型差距实在过大。

他已考虑不了那么多，他扑了过去，用自己的身体缠住了他，接着顺手从地上摸了块东西就往大汉身上击去。

啪的一声响。

大汉腰部受击，疼的尿都快流了出来，喊了一句：“操你妈的小畜生！”，随后一翻身就把虫虫压在了地上，手里的一块巴掌大小的鹅卵石也被夺了过去。

大汉暴怒，手上的鹅软石朝着他的头砸了过去，伴随着一句：“去你妈的。”虫虫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就在虫虫倒下的瞬间，春天自身的恐惧已变成了对他的担忧。

虫虫的书包被冲撞出不少的纸张并散落在地上，其中一张落地后渐渐的被雨水阴湿，纸上写着“生日快乐”。

这四个字，正是那天教室黑板上的那种字体。

她看见了，明白了。

她一直误解着他。

恐惧的泪水已化为了感动的泪花。

当她看到虫虫被击晕的那一刻，

她的心静止了，这一击就像砸在了她的心口。

7、 折花

1

虫虫的心就像有一块巨大的石头压着，沉重的让人喘不过气。

他打开门跑了出去，他要呼吸新鲜空气。

熟悉的街道，熟悉的房屋，他跑着跑着就到了一座山下。

眼前山峦起伏，林木葱郁。

只是一切仿佛都像静止的，连光都变得死气沉沉。

虫虫奔跑着，他发现路边长着一朵百合花。

他好奇的走了过去，欣赏着它，花朵上面居然有一只虫子在爬。

虫虫用手捏住这只虫子用力甩了出去。

——这朵百合花终于完美无瑕了。

虫虫继续往前跑，他居然发现路边有朵和前面一模一样的百合花，连花朵上面的虫子也一模一样，他又用力甩了出去。

——为什么同样的事情会遇见两次。

这次他往回跑，同样的地点，同样的花朵却已然不见。

他继续跑，继续跑，不知疲倦的跑，看到的事物一遍又一遍的再现、重复、再现，就好像一个圈一样永远没有尽头。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坚持，为什么要奔跑，他好像在寻找着什么。

这样的奔跑已不知重复了多少。

同样的路，同样的位置，终于出现了不同的结果，那朵花虽消失，但在花的位置上方，飘浮着一个女孩，一个身穿白色裙子的女孩，像百合，像春天，像春天般笑脸的春天。

没错，那是她！

他强忍着泪水呼喊道：“春天！”

擦干被泪水模糊的双眼，他就真的看见了她，看见她和另一个男人站在一起。

——一个身着灰色西装很绅士的男人。

恬不知耻的对话渐渐入耳，虽躺在床上一动不能动，但身体已开始颤抖。

他后悔自己的耳朵还完好无损，后悔自己不顾一切的去救她。

他悔恨，愤怒，他，好想报复她...

2

一间破烂不堪的屋子，屋内散发着一股无法忍受的臭味，气味混合着脚臭、酒臭。

一阵阵污秽的呻吟声从电视机里传出。

大汉赤着双脚，右手拿着半瓶酒，一副猥琐的神态欣赏着电视机里的画面。

“妈的，这腿看起来真带劲，真想捏一把。”说完猛喝了一口酒。

大汉摔上门，摇摇晃晃的走在了街上。

“真他妈的见鬼了，老子一周不出门都是大晴天，偏偏出门开始下雨了。”

“算了，下就下吧，两个月没洗澡，身子都痒了，正好用雨水他娘的冲一冲，哈哈哈。”大汉仰着头自言自语。

朦胧的天空，朦胧的细雨，朦胧的意识，偏偏在朦胧中看到一个清晰的女孩，细腿柳腰，亭亭玉立，尤其是那白皙的腿，让人看的眼珠子都滚了出来。

大汉加快脚步，紧跟了过去，好像醉意都减了不少。

——他也奇怪，陌生人跟过去她一点戒备心都没有，好像正等着他似的。

大汉手一拍她肩说：“小姑娘，天气这么差，你冷不冷啊。”

春天听到声音吓了一激灵，她本以为跟在后边的是虫虫。

她打了个寒颤，下意识的后退一步说：“我不冷，你是谁，离我远点。”

大汉盯着春天的腿说：“你看你冷的都发抖了，来，披上我的外套。”

说着，他就上手了。

春天推着他极力的反抗。

大汉血脉偾张，醉意上涌，她越反抗，他就越感刺激。

大汉硬拉着她，想到附近一个较偏僻的角落。

挣扎中，春天的书包掉了下来。

角落中，大汉的手乱摸一气，春天拦上，他就摸下，春天挡下，他就上移。

最后他失去了耐心，一巴掌扇了过去。趁着春天恍惚之际，大汉用自己一只手像手铐般紧紧箍住了春天的双手。

就在大汉即将得逞之时，一个少年冲了过来。

他感到腰间一阵剧痛，顿时狂怒，一翻身便把少年压在了胯下，拿起那块鹅卵石用力砸了下去。

——这个少年似乎有些面熟，大汉停顿了一下。

接着他准备二度砸下去，可一个坚决而悲痛的声音喊了出来。

“别再打了，我随你怎么样，求你别再打他了。”

话音落，春天的眼泪已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大汉恶狠狠在少年脸上吐了口痰，站起身，拉着春天走向了朦胧的春雨中。

3

大汉又回到了那破烂不堪的屋子，他还带了一个女孩。

那股无法忍受的臭气让春天都快呕吐了，可她顾不上，思绪好乱。

——她心里想着，虫虫现在应该在医院了吧。

——她的电话很及时，他会平安无事。

——她亏欠他的已太多，这是她唯一能做的，也是她现在在做的。

她强忍着泪水不让自己哭出来。

大汉扶着她，让她坐在家中那个已经磨破洞的沙发上。

室内的恶臭，少女的芳香，这种混合着香中带臭的强烈反差气味让大汉莫名的兴奋。

他看着这个破洞的沙发，又看着这个完美的少女。

想着能把一个新的变成旧的，他就更加的兴奋。

他用眼睛猥琐的看着她，渐渐已变成用手饥渴的抚摸她...

外面的雨下得更大。

这一天发生的悲剧太多，是天在伤心、天在流泪吗？

4

是人在流泪。

大汉流着泪，大口喝着酒，浑身因激动而颤抖着。

屋内还弥留着女孩的体香，脑中还充斥着激情的画面。

但是心境已不同。

他好像意识到了什么。

一开始他就觉得那个男孩很面熟，现在，他已一点点惊醒。

那个男孩子是谁？

好像是他自己。

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为什么会在这恶心人的身体里，却又做出这恶心人的行为。

虫虫不知道。

春天为了救他，牺牲了自己的纯洁，自己的高贵，自己的身体。

可他呢，为什么要选择伤害她。

他是谁？

一声闷雷，雨下的更大了。

雨下了一整夜，睡的人已醒。

他是谁。

这已经不重要。

他在充满懊悔与和愤恨的情绪中结束了他自己。

一栋大楼下，有人发现了他的尸体。

8、 花园

1

这栋摩天大楼是本市最高的，高一百零八层，每一层都是他的。

像这样规模的大楼，他还有十八栋。

这还不包括他拥有的其它有形资产和无形资产。

他是地产大亨，金融大佬。

他是谁不重要，你知道他很有钱就行了。

装修极其奢华的客厅里，一张高贵的桌子上放着一只优雅的酒杯。然后一只柔美的纤纤玉手往杯内倒了半杯酒。

“亲爱的，上次你给推荐的那只股票烂透了，这几个月已跌了三成了，你要怎么赔给人家。”

一个身材丰满的褐发美女用不流利的中文说着，她的肌肤紧致，丰满而不多余，尤其盈盈一握的腰肢以下——腿和臀，给人一种饱满而不夸张的美感。

绅士吐了口浓浓的香烟说：“陪你一晚够不够，如果不够，就陪你两晚。”

金发美女说：“你好坏，一两晚可不够，我要你一直都陪着我。”

她伸手搂住了绅士的腰，用那饱满的上身贴着他的后背。

绅士推开她慢条斯理的说：“过一阵吧，这段忙，等把公司吞并的事处理完了就带你出国玩，国家、酒店、购物，随你挑。”

金发美女冷笑了下说：“少骗我了，我知道你最近迷上了一个女学生，长的确实不错。多注意点身体，岁数大了，可别把腰给折了。“

她又补充了一句：“你这叫老牛吃嫩草，我刚学的，再—见！”

她扭着她那惹火的身材走了。

她叫哈密。

因为哈密瓜大，她的胸脯也大。

哈密瓜甜，她的嘴也甜，所以她叫哈密。

但她的舌头更甜，甜的能钩住任何东西，缠住任何物体，让你再也舍不得分开。

——他能不心动吗？

哈密虽是尤物，但他也腻了，像这样的尤物他身边多的数都数不过来。

有水果命名的，花命名的，酒命名的，

甚至还有动物命名的。

但是，老虎谁会喜欢？

它凶狠、暴力、张牙舞爪，没人会喜欢。

可是，它刺激。

这些“命名的”的过去式都已刺激不到他的欲望，哈密说的不错，他最近迷恋上了一个女学生，而且已有一段时间。

他迷恋，就是因为那种像梦一般的距离，那种距离点起了他内心的希望，对爱情的希望。

希望，也是渴望，他渴望再见到她。

2

午，小雨。

没完没了的雨。

绅士和春天站病床前，旁边还放着一瓶花——百合花。

绅士惊讶的说：“这段时间我给你的钱全花在他身上了吗？”

春天黯然的说：“是的大叔，他的家境不好，又因为我才变成这样。他的父母遭受心理和经济双重打击，已经闹得离婚了。”

绅士握住她的手说：“你的心地真善良，可这种情况是个无底洞，是没法填满的。”

春天毅然的说：“一定要填满，大叔，你要帮我。”说着她就哭了。

绅士淡然的说：“今晚过来陪我一夜吧，钱照给，还是那个数。”

春天犹豫了下说：“如果我陪你久一点，可不可以多给一些。”

绅士淡然的说：“当然可以，再多给两倍的钱也可以......”

他停顿了下又说：“你给我，我就给你，只要你给的够多，我给的数就一定能帮你把这个洞填满。”

病床上的人像是微微动了一下，二人的眼神相触，他看见了，他没有说，绅士内心似乎一点也不觉得愧疚。

——因为他认为这是一个男人能够称霸立足的根本，一颗狠毒的心。

——他只有一点感觉，就是觉得床上的这个男生有点可怜，可怜的像他曾认识的一个人。

——但无所谓，只要这个人不是他，再怎么可怜也无所谓。

3

微醺的灯光，微醺的环境，春天已经醉了。

醉前她说了好多话，好多上学期间的话，这是她第一次喝酒。

但就算第一次喝酒的人也不会醉的这么快。

因为这酒下药了。

他甜言，他蜜语，循循善诱，可还是打不开春天心中最后的那扇门。

他讨厌这种高贵，这种纯洁，他要摧毁它...

——只有摧毁它，他才能体验到控制的快感，正如他的商业帝国，他的不择手段。

一个可怜的人总是会为自己的行为寻找借口，绅士觉得自己很可怜，

这么久以来，他付出无数，却只能得到春天一部分的回馈。

今天他想要全部，她的全部。

他是个绅士。

所以他温柔。

灯光温柔，他更温柔。

灯光微醺，他眼神也更微醺。

他温柔的看着她。

温柔的对着她。

像微风吹动着草，

像雨露滚动着花。

春天醒了，已被司机送走。

他坐在床边，手里拿着杯烈酒。

少女的芬芳犹在，他满足了，

就和之前突破无数女人后的同样满足、空虚。

一切又归零。

他开始回忆着刚才的情景。

——春天嘴里轻轻呼唤的虫虫是谁？

——还说希望他醒来，哪怕看她一眼，就够了。

——为什么听到虫虫这两个字，自己身体会有一种莫名的冲动。

——为什么......

像是被锥刺，像是被雷劈，他忽然头痛如裂，疼的身上冷汗直流。

他不断的敲打着自己脑袋，无数画面转瞬即逝，他好像想起来点什么。

虽模糊，不清晰，但略有关联。

冲撞，对视，祝福...

他脑子怎么了，为什么春天讲的话会变成他的记忆。

为什么他觉得他就是那个躺在床上的少年。

——那个可怜的少年难道就是他自己？

——不！不会的，这一定是在做梦。

——我是这个城市的大富豪，才不是这个床上躺着的小可怜虫。

——可如果这个可怜的虫子不是他，为什么这么些乱七八糟的记忆让他感到无比真实，又无比难过。

——如果他不是。

——如果他是。

——原来，春天一直以来都是为我。

——原来，她牺牲这么多也是为我。

——我做了什么？

——质疑她。

——怀恨她。

——报复她。

——背叛她。

... ...

... ...

... ...

... ...

... ...

“砰”

绅士的脑袋不混乱了，

也无法在混乱了，

一声枪响。

他瘫倒在地。

脸上却露出了微笑，因为开枪之前，他想的是那擦之不去的微笑，春天般的微笑。

9、 季节，又见花

1

春天面露微笑，又笑出了那春天般的笑容。

她推着轮椅，慢慢的走着，低头看了一眼虫虫。

——无论你变成什么样，能动，不能动。

——只要守着我，我就永远是你的春天。

2

晨。

又是春天。

一位管家推开门，走到一位头发花白的老翁身边。

管家说：“老先生，您今天还是要去户外看一下春天吗”

老先生用衰弱的声音说：“是的，麻烦你。”

车轮转动，管家把轮椅推到了一块空地上。

他盯着看了好久，眼神似乎都年轻了。

他看见了谁？

——一株白色的百合花。

——一株在春天开的百合花。

它，就是春天。

只要你心里有春天，花一定会开。

完

附录

花影：关于梦、爱与身份的注解

大汉与绅士的出现只是过路人，其身份后期被虫虫的梦境借用。

大汉、绅士与春天发生关系的场景都是虫虫的梦境，也是虫虫爱情观随着时间变化的延伸。

大汉与春天发生关系是嫉妒、报复、突破性压抑（代表柏拉图式爱情观破灭，爱=占有欲望）

绅士与春天发生关系是贪婪、无穷、突破伦理（代表婚姻的爱情观破灭，爱=无限扩张）

能动，欲望就在。

梦在，欲望也在。

它们，都是流动，

流动在物质，流动在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