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書 | Day 1

如果明天一切都要走。

這樣我想回去多看一遍土瓜灣、佐敦和九龍城，兒時印象很深的三個地方。又其實，從小爸爸開車帶著我們一家到過不同地方——想喝下午茶便走轉雍雅山房，最愛坐在門前那隻吃硬幣便搖動的電動大咀鳥；晚上大人們打完四圈即興說要去沙田宵夜吃雞粥，坐言必起行。而假日好天之選會是石澳，有次停車場全院滿座，只得臨時轉陣到附近的赤柱，本以為同樣水清沙幼，豈料竟是個石灘，害得全家人滿腳底傷痕離場，狼狽非常，自此小腦袋瓜便記住，要到沙灘游泳只能去石澳。以上種種都在六歲前發生，我不知道何以記憶猶新，也許是遺傳了老爸的好記性。

兒時記憶在四歲啟始，一室三房，住上六大一小，從家人口中得知自己家在「土瓜環」，靠近碼頭一隅的獨棟大廈。當時猜想是否住進了遍地有瓜的地方，走在街上用力四處察找，瓜是沒有了，卻看到偌大的一顆紅蘋果黏在牆上，還有像異星飛船般的媒氣鼓，感覺可以原地升空。

爸爸的髮型屋開在佐敦文苑街，每天一大清早換好校服，拉著嫲嫲的手坐巴士2E，在已經填海的佐敦道碼頭總站下車，不一會兒就到舖頭了，通常我會安坐到還未有人光顧的椅子上，咬著雞尾包看爸爸跟客人們談笑風生的樣子，手起刀落剪得一地煩惱絲，乘著空檔，爸爸會拉我手踏過這片黑色草地，橫過長長的渡船街送我上幼稚園。

不用上學的日子，我不喜歡留在家，因為電視只有賽馬和財經，常嚷著要跟媽媽出舖頭，一為解悶，二是小女孩總愛黏媽媽。她的時裝店開在九龍城，坐小巴愛跟著大叫「嘉林邊道有落」，長大後我仍然記得「喺邊度」。記憶中的九龍城很嘈吵，沿着衙前圍道直走，轉進獅子石道之前必定遇上一架飛機，此時媽媽教我雙手掩耳，低聲「啊～～」數十秒抵擋巨大噪音，看著飛機肚子在頭上經過，既驚且喜，後來才知道不遠處就是啟德機場。原來九龍城如此好玩，自此一放假便拉著媽媽衣袖出舖頭，看她工作跟她去泰國餐廳買椰汁西米糕吃，逛累便睡在套了美少女戰士床單的床褥上，小小的一張藏在當時舖頭的收銀櫃檯內，客人進店都嘖嘖稱奇這位置原來能放一個小孩，媽媽笑說女兒今天放假就帶她來玩玩⋯⋯

如果明天一切都要走，重遊一遍故地，打包好回憶到行裝裏，放心遠走高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