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深萬年小主管

深夜兩點多，信義區某十字路口。

霓虹反射擋風玻璃上，燦爛奪目。

車門忽然被拉開，一個領帶歪到胸口的西裝大叔，伴隨著酒氣鑽進車裡，手裡公事包卡在門口，讓他整個人跌到踏墊上。

等他爬上後座，垂頭喪氣得喘著氣。

我下車幫他撿上公事包，放在他身旁。

「司機，回永和。」他聲音沙啞，在嘴裡打轉。

路上他沒說話，眼睛半開半閉的望著閃過的街燈。趁著停紅燈，我攤開個塑膠袋放到他手上「如果你想吐，記得吐這裡」

快上橋時，他忽然問我：「人啊，努力到底有沒有用？」

我笑了笑：「這問題太大了，不好說」

他搖搖頭，開始自言自語。

「我公司十年，出差、加班、替上面擦屁股、幫下面頂雷。結果底下的人一個個升上去...老闆說—我太木訥，作人不夠靈活。」

他說完，自己笑了一下。

「今晚應酬，我還得陪那群年輕主管喝到吐，

人家喊一聲『哥』，我就得笑著去敬酒。

誰會知道，我已經胃潰瘍三年。」

車裡安靜了一會兒。

我透過後照鏡，看見他低著頭，手在抖。

「回家還不能講，」他又說，「老婆會罵我沒用。說我當初要是肯創業，現在早就不用看人臉色。

她整天只懂在家追劇，以為看過幾齣霸道總裁，就能作生意？天真！愚蠢！」

罵完後從公事包裡拿出保溫瓶，喝了幾口水緩緩氣後，淡淡的說：

「我真的沒做錯什麼，只是沒那麼幸運而已。」

到了家門口，他掏錢的時候，零錢掉了一地。

我幫他撿起來，他蹲在那裡，突然就笑了。

「你知道嗎？男人最難的地方，不是沒錢、不是沒地位，是你得假裝一切都很好。」

我沒回他。

只是看著那棟亮著燈的公寓，窗簾後頭有人影晃動。

他站起來，整理了西裝、擦了擦臉。

「好啦，回家了。」

他對自己說，也像在對整個世界說。

門關上的那一刻，我聽到鑰匙插進鎖孔的聲音，清脆、卻比任何嘆息都重。

我發動引擎，雨又開始下了。

那些沒說出口的話，全都化成霧氣，

在車窗上，一層一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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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晚播放中：李宗盛〈山丘〉

越過山丘 雖然已白了頭 喋喋不休 時不我予的哀愁 還未如願見著不朽 就把自己先搞丟

📍 司機筆記：

有些人不是不堅強，是他們早就學會，

把崩潰的時間留到回家前那一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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