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hisperdown 夫人 06

母親在梳妝台前替妹妹挑選耳墜，臉上掛著難掩的得意：「我就說，女孩們第一季的社交最關鍵。妳妹妹才剛亮相，邀請就一個接一個來。你呢？我真不知道你怎麼想的，你拖到現在，是想要一輩子老在家裡嗎？」

Evelyn沒有回應，只靜靜走向鋼琴邊，手指落在蓋上琴鍵的絲絨布上，透過窗外望向陰霾的街景。

「媽媽，我想出門旅行，跟姑姑一起去歐洲一趟。」

語氣平穩，但母親的反應瞬間變了臉色。「又是妳姑姑！從小妳就被她寵得沒大沒小。旅行？現在是該談婚事的時候，不是逃避人生！」

Evelyn深吸一口氣，仍不轉頭：「這不是逃避，是選擇。是我唯一能做的選擇。」

母親將耳墜重重放下，轉過身認真的說：「妳該思考的是妳的未來。我上次說的那位公爵，身份合宜、家世穩當，別再以為我不知道妳心裡在想什麼。」她語氣轉冷，「診所那位醫師，他是誰？不過是一個靠女人混飯吃的男人罷了。」

Evelyn眼神冰涼，壓抑住情緒，許久，終於開口吐出一句話：「公爵，是合適的婚配；但他曾愛過人嗎？他會懂我嗎？他懂得什麼是愛嗎？」她走向母親：「子爵至少尊重我，他不騙我、不笑我。他用語言與接納，讓我理解了我自己。」

母親咬緊牙說：「你再跟我提這個靠女人為生的人，不要怪我總是罵妳。」語氣略為緩和，苦心想規勸Evelyn：「公爵會慢慢懂妳的，感情是可以用時間培養出來的。別再看那些幻想、浪漫的東西了，尤其是那個小報，不要再看了，讓妳的思想都扭曲了。」

「那我寧可活在幻想的一部份裡，」Evelyn不接受母親的緩和勸導，反而更強硬的回覆「也不要成為用婚約交換愛。」

Evelyn 正在診間外等候著要見Elias，協助要傳信給Whisperdown 夫人。

鐘聲響過，提醒著她其實約定時辰已過，但走廊仍靜悄悄的，只有牆上的鐘發出微弱的滴答聲響。她起身想走走，卻聽見從走廊盡頭的書房內傳來一陣輕笑聲，那是她從未聽過的 Elias 的笑聲。

她一愣，她腳步輕盈卻控制不住地加快往前。

門半掩著。她伸手推開。

書房裡陽光灑落，顯得格外的有書卷氣息，空氣裡瀰漫著淡淡的草本香，這是Evelyn第一次步入這書房，她見到Elias正坐在窗邊沙發上，身旁是一位穿著淺藍色禮服的年輕女孩，面容秀外慧中，是讓人一眼就會目不轉睛的那種清秀佳人。

門推開時，她正輕笑地說著：「……，我真沒料到說要一生追求孤獨哲學的你會在中年失貞呢？這下我是不是也該買封蠟與羽毛筆，加入這場婚配戰爭？」

Evelyn同時注意到靠近書架站立的那位女子，她的裝束樸實，卻有著一種難以忽視的自信與銳利。那聲線，讓 Evelyn 忍不住覺得熟悉。她曾在哪裡聽過。

Elias低頭笑了一下，輕聲答：「這不是戰場。只是……我真的很想……。」

他的語氣那麼溫和，幾乎不像是那個總在夢中分析她的子爵醫生。那瞬間，她彷彿看見了另一個他，對那女孩笑得溫柔而且無防備。

Elias剛好側過身，看見門邊站著的她，一瞬間神情凝住了。他起身，雖不是慌張，但似乎有些說不出口的猶豫。但就在一瞬的猶豫中， Evelyn 已經轉身，腳步輕快卻帶著些許顫抖，她什麼也沒說，就這樣消失在走廊盡頭。

當場的沉默尚未散去，Elias仍站在原地，像是剛從夢境被甩入現實。他沒移動，只望著空無一人的門框，彷彿想從那消失的身影中追回一點什麼。

茶香隨著一陣腳步聲輕輕飄入，Beatrice走去倒了杯茶，在他身側放下，語氣柔和：「她走得很快，是生氣，還是心碎，我就不知道了。」

Elias眉心微蹙，終於低聲道：「她聽到了……我不該讓她聽到那句話。」

「她聽到的不是語句，」一個沉靜的聲音響起。是Clara Ashford，Elias 的堂妹，從小便執意跟著堂哥投身精神醫學的女孩。「她聽見的，是自己本來還是不特別，或至少，她沒辦法走出角色。」

Clara緩緩走近，眼神銳利如診斷病徵，「Evelyn，若那真是她，選擇以筆名現身，不是因為她膽怯，而是因為她知道，一個如她身份的年輕女子，所說的話沒有人會聽。」

Beatrice轉頭看著Clara，語氣帶笑：「所以她選擇成為『Whisperdown 夫人』。」

「是，」Clara語氣更為平靜，「她選擇成為你心中的對手，因為只有對手，才能公平對話。」

Elias沉默不語，像被什麼擊中。

「你以為她是在藏身，其實那是唯一能與你平等對話的方式。」Clara看著他，聲音微冷卻不無慈悲，「她知道，她身為公爵之女，永遠不可能坐在你身旁的沙發上，與你溫柔地談話。」

Beatrice聳聳肩：「哈，先不提打不破的階級地位，少爺那副高冷樣，要他笑一下都難如登天。」

Clara微微一笑：「所以問題來了，她以為你不會對任何人笑。但剛剛她已經進入情感誤區，關心則亂啊。」

Elias低下頭，像終於理解了什麼。

Beatrice嘴角一翹，語氣輕快地補上一刀：「所以少爺，您這回是傷人又誤診，想想看，還不如讓我來幫您開那瓶波爾多老酒，讓您今晚及早入夢比較實在。」

Clara忍不住失笑，收起溫婉的語調，認真的說：「你若還想認識她，那就別再轉信了。」

她停了停，補上一句像診斷結果的話語：「她不會要一封信裡的你，她想見的是你落筆之前的心。」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