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弟》Chap.12 告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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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的記憶多鮮明,此刻就多折磨,范少奇不自覺抬手摸上冰箱磁鐵,這一個是他們去阿德雷德市集時買的,這一個是他們在墨爾本買的,他記得李蔚林站在舊火車軌道上對著建築物拍照時,他不知道是那天陽光太強他有點中暑,或是出遊的愉悅和疲憊夾擊使他昏眩,總之當陽光在李蔚林身上藴出一圈光暈時,他也暈了,暈得徹底。

范少奇回到家,停好車,開門進了屋子。

再幾個小時就要日出了。他隨手脫了外套、扔下鑰匙,一頭往床鋪栽下去。

床單上有著不屬於他的熟悉氣味,猝不及防地侵略他的嗅覺,他埋頭狠狠深吸了一口,憋住氣,直到窒息前一秒才萬般不捨地吐氣,接著又深呼吸,憋氣,如此重複到他的胸腔都痛了,雙眼都紅了,床單的氣味似乎都被吸進他的身體裡了,他仍貪戀地嗅著可能殘留的氣味。

整整14天,他都不曾觸碰床的這一側,此刻這卻是他最不願離開的地方。

李蔚林回去了,范少奇剛送他去機場回來,他將隨著太陽一起升起,回去他們倆相識的地方,再一次,離開范少奇的身邊。

范少奇終於體力透支般癱軟下來,他輕輕撫摸著學弟躺過的地方,喃喃自語。

「你不可以這樣對我⋯⋯你不能讓我再次習慣生活中有你的存在,然後又離開⋯⋯你知道嗎⋯你每一次離開,對我來說都是難以平復的痛,我真的⋯真的⋯⋯」

「我真的很愛你⋯⋯」

再次把臉埋進床單中,他的哽咽只有自己聽得見。


穿過了安檢、找到了登機口,李蔚林坐在椅子上,終於可以暫時放鬆自己不斷繃緊的情緒。

但一坐下,眼淚就像斷線的珠子,不受控制地落了下來。

他低著頭,努力不引人注目地用衛生紙擦拭自己的臉,卻怎麼也擦不乾。他只好把外套往上拉了些,把整張臉埋進衣領裡,讓自己躲進一個微小的世界中痛哭。

他打開手機,點進對話框,手指顫顫地輸入:「我到登機口了。」

刪掉。

改成:「你還在那裡嗎?」

也刪掉。

嘗試再打一遍:「我已經⋯⋯」

再刪。

「我會再回來。」

還是不對。

再10分鐘就要登機了,他卻一封完整的簡訊都寫不好。明明有太多話想說,但每一行文字都像是在心口劃下一道傷,沒一個他能承受。

半個月的衝動之旅,一眨眼就過去了,學長送他到機場時,李蔚林仍沒有要離開的實感。一直到兩人來到出關處,看著大大的「Departure」標示,他才意識到自己已經笑不出來了。回頭看學長,對方微微翹著嘴角看著他,他卻感覺學長此時和他一樣,只要一開口就會哭出來。

而他甚至還沒開口,就要忍不住了,於是他一跨步上前抱住了學長,令他意外的是,學長立刻回抱他。感受到被學長回應的那一瞬間,李蔚林的眼淚就潰堤了。

他不想走。儘管理智明白這不是永別,感受卻痛苦如永別。

他想說些話,就找不到合適的句子。

「快點回來。」

「我會想你。」

「我不想走。」

每一句話,都在李蔚林腦中過了一遍,然後被畫上了刪除線。

那都不是他最想說出口的話,然而此刻他卻說不出口。

「好了,快去吧,人很多過關會很久。」學長拍了拍他的背,語氣比平時更輕了些。

「嗯⋯⋯。」李蔚林鬆開了雙手,微低著頭隨意抹去臉頰上的淚。

「有事可以LINE我,嗯?又不是見不到面了,別哭了。」

李蔚林兩手抓著後背包的肩帶,微微點頭。他不想抬頭看范少奇,怕一對上眼又要哭。

「到台灣說一聲,快去吧。」

李蔚林調整好呼吸,鼓起勇氣抬臉看向范少奇,然後他才發現,儘管說話的語氣聽上去平靜,學長的眼眶也已經紅了一圈。

「學長⋯⋯」

「你再不走,我就撐不住了。」說到後半句時,范少奇的聲音明顯哽住了。

看著學長抿住了發顫的唇,李蔚林下定了決心,轉身離開。

他沒有再回頭,因為他知道,一但回頭就會捨不得,就會想跑回去抱住學長,再也不放手。

排在長長的過海關人龍裡,他不斷深呼吸,試圖讓自己冷靜,把淚水留在眼眶裡。但當他遙遙感覺到學長還站在身後,目送著他的背影——那股熟悉的視線像是輕輕貼在他脊背上、像是風,也像是最後一根繫著他心的線。

人流緩慢地移動,像是在拖延離別。

他終究還是沒忍住回頭望了一眼,范少奇真的就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地朝他的方向望。李蔚林的眼淚霎時衝破眼角,把他視線中學長最後一刻的身影,完全模糊。

李蔚林對著那個熟悉的對話框,靜靜看了很久,最終,他刪除了所有未發送的文字,按按螢幕,將手機貼在心口,閉上了雙眼,低聲呢喃:

「學長⋯我真的好想你⋯⋯」


日常似乎回歸范少奇的生活之中,他照常早起去上班,照常更新他的社交媒體,彷彿李蔚林的造訪只是一段插曲,他的日子依舊平靜如昔。

但范少奇很清楚,一切都不同了。

早上出門前,不再有個睡意濃重的聲音,對他說:「工作加油。」

下班回到家,不再有一張比澳洲陽光還燦爛的笑臉,在他剛停好車時,就笑著迎接他說:「辛苦了。」

他做飯的時候,再也抓不準一人份的量;李蔚林睡過的枕頭套,他遲遲捨不得洗;當夕陽透窗灑滿廚房地板時,他總想起李蔚林站在光線中瞇著眼,做他所謂的「不會曬傷的日光浴」。

李蔚林只花了兩週,就將他平靜的生活從根本完全打亂。

更別提廚房冰箱上新增的景點磁鐵,每一個都是兩人出遊時,李蔚林挑著買的。

「這樣你就會記得我們去了哪裡。」

學弟笑著對他說時,范少奇心裡只有一個念頭:

你笑得這麼好看,我怎麼可能會忘記。

然而,當時的記憶多鮮明,此刻就多折磨,范少奇不自覺抬手摸上冰箱磁鐵,這一個是他們去阿德雷德市集時買的,這一個是他們在墨爾本買的,他記得李蔚林站在舊火車軌道上對著建築物拍照時,他不知道是那天陽光太強他有點中暑,或是出遊的愉悅和疲憊夾擊使他昏眩,總之當陽光在李蔚林身上藴出一圈光暈時,他也暈了,暈得徹底。

啊,我真的好喜歡他。

那一刻,他再也無法對自己說謊。事實便是,無論學弟曾經多渣、傷他多深,此時學弟就在他面前,轉過頭來向他揮手,朝他跑來,讓范少奇再一次、無數次,重新愛上他。

在李蔚林離開了之後,這種心情更是無處可藏,每一處角落,每一片磁磚,每一道窗欞,連空氣,都在提醒范少奇,李蔚林曾在這裡,呼吸他的愛。

范少奇養成了一個習慣,每天睡前,他會躺在屬於李蔚林的那一側,靜靜地讓自己被逐漸變淡的李蔚林的氣息包圍。他想,也許在氣味完全消失之後,他的感情也能重回平靜吧。

他不是故意耍憂鬱消極的,是因為李蔚林回國之後,除了頭兩天有和他聯絡,後來幾乎沒有找過他,社交賬號也沒有更新,也許是很忙,也許⋯⋯是下定某種決心。

畢竟,4restofthesky當時說的是要和學長聊一聊,嚴格說來,這件任務已經完成了,或許這是李蔚林放下過去的方式,范少奇不知道,他也不在乎。

他只是喜歡李蔚林。

叮—

手機提示音突然響起,范少奇睜開眼,愣了一會,然後伸出手摸找手機。

沉寂好一段時間後,4restofthesky更新貼文了。

李蔚林,更新貼文了。

「Hi大家好呀~好久不見了,來更新一下近況啦!


首先,我去見完學長回來了,一回國就被堆積如山的工作壓垮(嘿嘿我是超臨時請假去找學長的,所以這算是在還債啦),忙到我甚至沒有時間和學長好好說話嗚嗚(哭臉)每天回家沾到枕頭就昏迷......

但是!地獄結束,我立刻就來報告了!直接說結論:

我還是......好喜歡學長。

學長現在不在台灣,但學長不僅同意我貿然去打擾他在國外的生活,還很照顧我,還請假陪我去玩到最後一刻。

而當我終於向學長說出「對不起」時,他只說了一句「都過去了」。

在那個當下,我終於正視了我的懦弱,並且確定,我不能再錯過他。

所以,學長,如果你看到這篇文,我現在要打電話給你了。」

現在?!

讀到最後一個字,范少奇突然緊張起來,他慌忙坐起身,捏著手機的手不自覺攥緊,兩眼死死盯著手機螢幕,彷彿在看著一顆炸彈。

等待的時間很短,飄過的念頭很多。

4restofthesky是李蔚林沒錯吧?4restofthesky說的學長是他沒錯吧?他沒有對號入座然後完全坐錯位置吧?

李蔚林喜歡他⋯⋯沒錯吧?

手機突然震動起來,明明一直盯著手機,范少奇還是嚇了一大跳,按了好幾下才成功接聽。終於把手機貼到耳邊,應話時的慌張語氣,連他自己聽了都覺得蠢。

而當他聽見電話那頭傳來一句再熟悉不過的「學長」時,立刻被淚水模糊了視線。


「嗯~我洗好澡了,學長呢?」

「我也洗好了。你頭髮吹乾了沒?」

「吹了啦~就知道你會問。」

對方語氣中的笑意,讓范少奇也跟著笑了起來。

那天,李蔚林一如4restofthesky預告的那般,打了電話過來。范少奇真的很佩服李蔚林的勇氣,不管是年少時的貿然送情書,重逢時提出上床要求,以及直接以一通電話,戳破兩人其實早就知道彼此網路身份的事實,這都是范少奇做不到的事。

他萬分感謝李蔚林打了那通電話。

「嗯,要睡了嗎?」范少奇背靠著牆坐在床上,戴著有線耳機,手機放在一旁,李蔚林的枕頭被他抱在懷裡,手指無意識地撥弄枕頭角。

「差不多,明天有早會⋯⋯呼啊。」李蔚林打了個呵欠。「但我還想跟學長聊一下。你現在在幹嘛?我猜我猜,你在⋯⋯想我,對不對?嘻嘻。」

范少奇輕笑出聲,聽著對方彷彿惡作劇成功的笑聲,他忍不住也想捉弄回去。

「猜中了,我是在想你。」

話一出口,電話那頭的笑聲頓時消失,范少奇不禁失笑。

這麼不經撩嗎?

「哇⋯⋯哇、哇、哇、哇!哇!你是誰!你是范少奇嗎!你你你⋯⋯你學壞了!」

一陣短暫的沈默後,是李蔚林高分貝的連環驚呼,范少奇這下不只是輕笑了,他想像著李蔚林在床上激動得上竄下跳的樣子,又起了壞心思。

「怎樣,不能想你嗎?是你自己說的,我只是承認,對,我在想你,不行嗎?」

這句話換來了一串無法辨別的胡言亂語和鬼吼鬼叫,范少奇笑得更開心了。

「⋯⋯不可以啦⋯⋯」看來是終於冷靜下來了,李蔚林的語氣聽上去既委屈又不甘心。

「嗯?不可以什麼?不可以想你嗎?」

「⋯⋯不是啦,哎唷,你不可以這樣⋯⋯」李蔚林越說越小聲,范少奇臉上的笑停都停不下來,他正想要追問到底不可以怎麼樣時,學弟一句話,直接一把撂倒他所有壞心思。

「你不可以突然這樣說,我會太心動⋯⋯就更喜歡你了。」

到底誰讓誰心動啊⋯⋯。

一時之間,兩人誰也沒有開口,但彼此都清楚這不是無言以對的尷尬,是繃到極限的曖昧。

「嗯⋯⋯好,我知道了。你⋯趕快去睡吧,不是要早起嗎?不要太累了,嗯?」

「嗯⋯好,那⋯學長晚安。」

「嗯,晚安。」

通話結束後,范少奇拿起手機正要切換畫面,李蔚林竟又打來,范少奇立刻接聽,但他「喂」了好幾聲,都沒有聽到對方回應,只有一些像是布料摩擦的聲音。

「應該是不小心按到了。」

范少奇微微一笑,想說掛斷之後傳個訊息小小取笑學弟一下。就在這時,他聽見一聲很輕但清楚的「學長」。

「蔚林?」范少奇喚了一聲,但顯然這聲「學長」不是對著他說的。按捺不下好奇心,范少奇按高了手機音量,專心細聽李蔚林的動靜。

「學長⋯⋯學長⋯⋯」

李蔚林確實在叫他,但聽起來他好像只是在叨念,不是在對話。

「嗯⋯⋯學長⋯⋯」

Shit.

隨著一聲飽含情慾的呻吟,范少奇終於且瞬間明白李蔚林在做什麼。

他在自慰。正確地說,是一邊叫著范少奇,一邊自慰。

范少奇幾乎是下意識地按了麥克風靜音,並把音量開到最大,全神貫注集中在耳機裡逐漸被放大的、李蔚林帶著一點哭腔的呻吟。

他沒有聽過,和李蔚林做愛那麼多次,他從來沒有聽過李蔚林在過程中叫他,李蔚林甚至連呻吟都喊得很壓抑,彷彿和范少奇做愛得到的快感是一種不可歡慶的罪惡。

但這樣的李蔚林,這個對范少奇說喜歡的李蔚林,這個被范少奇撩到心動的李蔚林,此刻正想著他、喊著他,撫摸自己。

范少奇的眼前彷彿出現了他再熟悉不過的、李蔚林的裸體,他太清楚這副身體的敏感帶在哪裡,怎麼摸會扭,怎麼揉會弓起,哪一個點會讓李蔚林忍不住輕聲嘆息,哪一種愛撫能得到他主動相迎,哪一種進入會讓他爽到失神。

那麼,這一分鐘的學弟,正在摸哪裡呢?

在學弟的想象中,范少奇又正在對他做什麼呢?

范少奇心癢若狂,他渴於窺探學弟此刻的樣貌,又不敢出聲打斷對方,雖然此時的李蔚林可能壓根聽不見他的聲音。

而李蔚林的呻吟不絕於耳,一聲聲的「學長」、「學長」,以及各種嗯嗯啊啊的催情音,無一不在瘋狂撥弄范少奇的耳神經。李蔚林離開澳洲之後,他並非沒有想著學弟自慰過,但因為偷聽他人自瀆行為而興奮,不免讓他心生一絲罪惡感。

然而,慾望本能使他閉上了眼,在李蔚林甜蜜又粘膩的呼喚中,將手貼著下腹緩緩滑進短褲裡。

「學長⋯⋯」

他想像學弟的唇貼在他的耳側。

「嗯、學長⋯⋯」

他想像學弟的手撫摸他的胸腹。

「啊、嗯⋯⋯啊啊,學長⋯⋯」

他想像學弟的下體蹭著他的慾望。

「嗯⋯⋯嗯⋯⋯嗯、啊、啊、啊啊、啊⋯啊、少奇!少奇啊啊⋯⋯」

他射了,現實中,他發洩在自己手中;想像中,他髒了學弟的臉。

范少奇的胸腔起伏著,他盡可能克制自己的喘息聲,因為學弟還在說話,他不想錯過任何一個音節,一句嘆息。

「學長⋯⋯嗚⋯⋯」

范少奇捕捉到一聲若有似無的嗚咽,他頓時繃起神經仔細聽,又一陣布料摩擦的噪音之後,李蔚林的聲音更清楚地傳來。他彷彿在哭,范少奇不禁想起他們第一次做愛後,李蔚林也哭了,在那之後也哭過好幾次,他一直以為李蔚林是因為忘不掉前任才哭的,難道,他只是單純高潮後會哭嗎?

而彷彿要敲醒范少奇的直男腦一般,李蔚林睡著前的細聲囈語,輕輕送到了范少奇的耳裡。

「學長快回來吧,回來抱我吧⋯⋯我好想你。」

CC BY-NC-ND 4.0 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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