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語、茶店

過於疲憊至亢奮的人，需要說很多話來降燥。

N從活動回來，說排隊很久，太陽很曬，碰見了A，碰見了B，碰見了C，和他们分別說了xxx……工作上有人找，我抱歉道「有人找我」，從飯桌前站起身來。他略一愣，露出糯米團子被指尖戳得微微凹進去的委屈神情。

我笑道，「上去拿電腦，再下來。」

拿了電腦，坐回飯桌前。電腦有腦，我可以沒有，不過是一些「手指作業」，複製粘貼之類。N的上下唇密密碰着，繼續往空氣里吐聊天泡泡：今天好悶，剪髮的時候流汗了，胸前流、鼻尖流、最煩的是額角流，擋住我看頭髮……是吧？今天真的很熱吧？

客觀而言，今天最高溫度不過25攝氏度。天氣App定義為「舒適」。我微笑，喝綠茶，手指在鍵盤上繼續動，耳朵對着他繼續打開。

剛才N在回家途中，繞道去給我買綠茶。家附近有個小茶店，越南華僑開的，下午時分總有高中生成群結隊進去，點水果和巧克力味道的雪泡或冰沙，加很多配料，恨不得用珍珠椰果布丁塞滿杯子。從前我也是這樣的，年輕的胃很空，需要大量甜的刺激的把它填滿。

店裡做各種色彩繽紛的冰沙——甚至有螢光綠的，好像是斑斕口味——同時也做很好的清茶。紅茶醇濃，綠茶清香，茶色是簡單而安靜的水仙黃。珍珠透着蜂蜜的甜，軟硬適中。

朋友來探望，問起附近的茶店，我總是推薦這一家，推薦時卻又支支吾吾。有點心虛，因為實在說不出它有多與眾不同、出類拔萃，它只是把一切都做得剛剛好，能完好地包裹住人對珍珠與茶的想象，多一分沒有，少一分也從來不會。

窗外的透藍天空溶進黑墨水，隨着秒針的步伐，一滴、一滴，最後一抹藍也被完全侵蝕了。整日埋頭工作，天空全黑以後尚未吃飯，感覺不到餓。過於疲憊至亢奮的人，需要說很多話來降燥，所以我今天寫了太多的日記。

寫在日記本上無意義的瑣碎話語，如同深海魚類吐露的長串泡泡，一個一個地破滅，淹沒在海裏的身體便得以輕盈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