姊的第 1 份工作,老闆沒有幫我投保勞保

暖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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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學畢業後初入社會的我,懷抱理想進入一家小型廣告公司當設計師,卻在老闆胡亂修改作品後爆氣離職。短短一個多月的職涯,換來一堂現實震撼教育—不只學會了職場並非理想的延伸,更在事後發現公司竟未替員工投保勞健保。那時我才明白,職場的第一課不是設計,而是自我保護。

1999 年 6 月的某一天,我踏著不安與躊躇的步伐,從大學的校門口蹣跚地走出來:我畢業了。

畢業當天,印象中有家人溫馨的祝福,社團學弟妹送上的禮物與鮮花,以及同學間彼此鼓勵的語重心長。如同八點檔的劇情,大家互道珍重再見,然後走出校門,分道揚鑣,各自往自己的理想邁進。

等等,事情好像有一點不對勁,「往自己的理想邁進?意思是…」我猛然驚覺,自己根本是畢業即失業。明明上一秒我還在畢展的修羅場裡連夜熬圖、拼場佈,下一秒學校就笑嘻嘻頒了張畢業證書,恭喜你學業有成,然後一腳把你踢出校門。這四年期間我修了 87 個必修學分,但沒有一個學分是教我:「畢業之後怎麼辦?」那時的我,滿腦子只有一個念頭:完了,我畢業之後的人生在哪裡?

於是乎我像是被什麼附身了一樣,陷入瘋狂投履歷的狀態。說實話,當時找工作根本沒方向,只是耳邊時常傳來「誰誰誰已經上班了」的風聲,讓我腦中只剩一句話:「我不能是最後一個,絕對不能在家當全職米蟲。」所以只要職缺跟設計沾得上邊——不管是平面、立體、甚至第四度空間——我一律三秒內按下投遞,根本不管三七二十一,履歷先丟再說。

經過一個多月沒日沒夜、像打電玩一樣狂按「投遞」鍵的掃射人生,我終於擊中一個目標,獲得了人生第一份全職工作:一家平面廣告公司的小小設計師。這家公司位在捷運民權西路站附近的某棟商辦大樓裡,辦公室不大,整間辦公室的「常駐人口」只有老闆、老闆娘、我,以及另一位設計師,總共四人剛剛好填滿空間。至於走道呢?勉強能讓一個人側身通過,要是兩人錯身,大概得進行一場人類版的俄羅斯方塊。

老闆大多時間都在外奔波跑業務,偶爾才會現身辦公室,所以平日相處最多的,是老闆娘和我們兩位設計師。老闆娘對設計有著滿腔熱情,幾乎每次一有空檔,就會和我們熱烈地聊起公司的經營理念,言談之中滿是對設計品質的堅持與期望。她常說,我們的作品應該具備「國際水準」,要做出能跟世界接軌的好設計。那時候的我也正滿腔熱血,對設計懷抱著理想與抱負,總覺得這正是一個大好機會,可以讓自己的專業發光發熱,也能替客戶的產品披上鎂光燈,在市場上嶄露頭角。

我接到的任務裡,最具挑戰性的一次,是幫一位國外客戶設計雜誌廣告。說實話,廣告要賣什麼產品我早就忘了,但我對那張設計稿倒是記憶猶新——畫面裡有一堆五顏六色的氣球,繽紛漂浮,每顆氣球都象徵著產品的一項特色,當時我還覺得自己挺有創意的。

客戶看起來也頗為滿意,一邊點頭,一邊用不太流利的中文對老闆說哪裡可以再「小小修改一下」。整體氣氛算是和樂融融。直到客戶一走,老闆忽然轉頭對我說:「我們來調一下設計好了。」接著請我打開檔案,開始親自指點江山,一邊改一邊說「剛剛客戶的意思是這樣啦」,但說的內容,和剛才那位外國朋友的意思完全是兩回事。我看著設計稿在他指令下被東剪西貼,氣球一顆顆變形、變色,整體風格逐漸走鐘,只能默默在心裡吶喊:「這…這根本不是我原本那張啊!」

這時候我的怒火已經飆到臨界點。平常老闆娘總是叮嚀我們:「設計師要培養眼光,要有審美力。」結果現在,那張設計稿正活生生地在老闆的手裡一路墮落,變成一坨不忍直視的—— 嗯,視覺災難。看著那張越改越像狗屎的作品,我終於忍無可忍,怒氣一口氣衝上喉頭,脫口而出:「這樣改,醜死了啦!」老闆當場一愣,像是被我那聲突如其來的爆吼震懾住,整個人卡在原地,忘了要怎麼接話。老闆娘眼看氣氛急凍,立刻識相地把老闆支開,然後轉頭過來輕聲細語、耐心安撫,彷彿我是一隻受驚的小獸。

現在回想起來,我那時候真的是初生之犢不畏虎啊,對自我期許甚高,對設計胸懷大志,耳中自然不太容得下他人的建議。儘管老闆娘苦口婆心、溫言勸退,一臉「孩子你再想想」的表情,希望我留下來,彼此再給個機會。可惜我年少氣盛、脾氣正旺,始終嚥不下這口氣。於是,在這段長達驚人的一個多月的職涯後,我選擇了最瀟灑的離場方式:「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只留下一張辭呈與一間瞬間安靜下來的辦公室。

再別了,我的第一份工作。

姊的真心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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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那家廣告公司後,某天我突然收到健保局寄來的一封信,打開一看,內容寫著我「三年前有健保缺保紀錄」。我心想:蛤?三年前?我那時候不是正在公司裡加班畫氣球嗎?

於是我坐下來算了算時間,才驚覺,那段期間正好就是我在那家廣告公司工作的時候。我馬上打電話給健保局,向負責的稽查人員說明情況,才得知——天啊,原來當時老闆根本沒幫我們員工辦理勞健保。

後來這件事進入協調程序,老闆親自打電話給我,客氣地表示願意補繳當初的健保費。不過我心裡仍有一股氣難以消化,畢竟這不只是金額的問題,而是責任的問題。

最後我選擇自行繳清那筆欠費,讓公司留下正式的行政處分紀錄。這不只是為了自己,更是希望讓這類對制度掉以輕心的慣老闆明白——我們不是來免洗白做工的,社會新鮮人也有權利被好好對待。

那一刻我覺得自己不是在繳健保,我是在用現金召喚報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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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心UI/UX Designer, 畫家, 工作室主人, 生活詩人, 自許成為一名知識吟遊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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