願愛仍在縫隙中生長 （章節 1 ～ 4）

章節 1 ～ 4

第一章｜初次合弦

高中那年春天，窗外的樹影在午後曬進教室的陽光中搖曳。她走進吉他社的那天，他正坐在角落，指尖輕輕撥著一把木吉他。

她叫林芷萱，是個剛升高一的新生。個性不算外向，卻像隻小太陽一樣閃閃發光。芷萱是個甜美可愛的女孩，過肩的黑直髮，夾起的瀏海總是露出白皙的額頭。她的五官不算驚艷，但那雙清澈的杏眼和溫柔的笑容，總讓人感到親切。

葉辰是高中吉他社社長，是個黝黑大男孩，戴著銀框四方形眼鏡，給人一種陽光穩重的感覺。他在吉他社是傳說中能玩遍整間器材室的樂器神人，音樂天賦出眾，所以也被學弟妹們敬稱為「音樂鬼才」。獲得一票學妹學姐的追求的葉辰，幾乎每天都有學姐學妹送上餅乾和便當。

那天，當芷萱推開社團教室的門、坐在最後一排的椅子上時，他卻不自覺緊張地撥錯了熟悉的旋律。

第二章｜指尖停留的理由

女生緣超好的葉辰在很多女生眼裡是個溫柔、彬彬有禮的男生。但卻令人感覺他有距離。每次的社課都一個人坐在一個角落玩樂器。反倒是芷萱，安靜的外表卻有鄰家女孩的熱情，在一次又一次的社課中，開始跟不同社員搭話，討教和弦的指法。葉辰的眼神總是跟隨著芷萱的身影，從不教導社員的葉辰，開始主動地教導所有學弟學妹，再緩緩地來到芷萱身邊。

「這個C和弦，你手腕可以再轉一點點」... 「對，就是這樣。」教導社員只是找到了一個合理的藉口能在她身邊，能跟她說話，能看著她的眼睛而不那麼慌張。

葉辰坐在她身旁，小心翼翼地指著她的指法。芷萱皺著眉看著自己的手，彷彿那是一場解不完的數學題。

「怎麼這麼難啊……」她嘟囔， 但眼神堅定地一定要學好周杰倫的 「晴天」。

「一開始都會這樣啦，習慣手的角度就好。」他笑了，眼神柔軟得像春天。「為什麼妳會想學吉他？」

「哦哦， 我喜歡周杰倫，所以想學樂器」

「哦，妳原來喜歡周杰倫啊？是因為帥嗎？」

「哈哈，不是啦，不知道欸，我想隨時都可以彈首歌，就感覺很酷，哈哈」這簡單的分享好像讓葉辰有機會認識這個眼前的女生多一點 。

某天社課後，葉辰突如其來地提出送芷萱回家。他們肩並肩地走在校園的操場邊。

「辰學長，你有沒有想過畢業後要幹嘛？」她突然問。

「可能……服完兵役，再出國學音樂吧。」他頓了頓，「畢竟這裡的音樂圈規模不大，出國深造好像有我想要的。」「那妳呢？」

「出國哦，好酷哦。我應該在本地大學讀心理學吧，我對人的腦袋行為有點興趣。哈哈」又是清澈的笑聲。

他默默記下這句話，像是在內心摺了一張紙條，盤旋自己將來可以如何一直陪她、緊緊守住著她。

第三章｜畢業與告白

春天來得比預想中還快，校園裡到處是櫻花樹飄落的花瓣。畢業典禮在學校的禮堂舉行。葉辰站在後台準備著，手握著那把陪他數年的吉他，在人群掌聲中淡定的走向台中間。身為吉他社主力的表演成員，葉辰經常代表社團、學校表演。 這是他最後一次以學生身份站在熟悉的台上。卻第一次有坐在台下的芷萱，正揮著應援牌，上頭寫著：「辰學長加油！」。他忍不住整段表演只望著她，彷彿那個時候世界也只有他們兩個，再大聲的歡呼都靜音了。

表演結束，學姐學妹紛紛跑來找他合照。沒有看到芷萱的他，心急地結束一切，在校園裡慌張的搜索芷萱的身影。終於看見芷萱坐在操場邊的一棵櫻花樹下，純熟的指法，熟悉的旋律，是芷萱堅持想學會的「晴天」。靜靜地看著她，和上一個春天剛認識的她，還是一樣可愛，鄰家小女孩的模樣。但長卷髮在春天午後的陽光飄逸著，也多出了少女氣質，在學校也開始籌集了越來越多的追求者。

「累了吧？我們可以回家啦」他走向她， 她抬起頭，眼睛對視，她露出一貫的笑容，杏眼也瞇成了彎月。

操場旁的那條小路，是他們無數次走過的地方，今天卻特別安靜。風輕輕吹過，帶著春末的潮氣與一絲不安。

「我……畢業以後，應該很快就要去當兵了。」他開口，語氣像是在敘述一件很普通的事。

她嗯了一聲，沒說話。

他停下腳步，回頭看她：「我有件事想跟妳說。」

「什麼事？」

他深吸了一口氣，像是在壓住整整一年的懷疑與膽怯。「我喜歡妳，芷萱。從妳第一次進吉他社那天開始就喜歡了。」

她愣住，臉頰瞬間紅透，眼睛睜大得像是不知道該怎麼反應的孩子。「我……」她語塞，吞吞吐吐地說，「我不知道耶……我以為你是……就……對大家都很好那種……」她總以為這是普通學長學妹的互動。對感情的遲鈍，是她自己從沒發現這互動的盲點。

葉辰苦笑了一下：「我對妳，從來都不是只是『學妹』。」

她低下頭，像是害怕他看見她臉上的羞赧。幾秒後，她輕輕點了點頭，眼裡閃爍著他看不懂的光。「那……那我也喜歡你看看好了。」

他的心跳快得像打鼓，手不自覺地顫了顫。

那晚，他們沒有牽手，也沒有擁抱。只是一起走完那段小路，像平常一樣送她回家。卻誰也沒說出口，其實從那一刻開始，他們的關係已經完全不同了。葉辰自己在回家的路上，腦海裡全是她剛才抿嘴偷笑的樣子。

第四章｜文字的距離

兵單來得很快，葉辰在六月底就入伍。那年夏天，他剃去了從未捨得剪短的頭髮，穿上兵服的那天，芷萱站在車站，眼眶紅紅的。

「不准忘了我，不准每天太累不打電話給我，聽到沒有？」她當時是笑著說的，像平常一樣鬧他，可眼神裡卻閃過不熟悉的慌亂。

葉辰沒說什麼，只是把一封摺好的信交到她手裡。「除了打電話，我也會寫信給妳哦。裡面有我第一封信，一定要等我離開了才能打開哦」

「信？」芷萱有些疑惑，「為什麼要在資訊那麼發達，有MSN，有手機...」

「我聽說不是每晚都能開放講電話。 所以，我想要我們有自己獨特的相處，慢慢等待你的信，有個不同的期盼。可以嗎？」

她點點頭，將信握緊，像接住了這個時代只有他們有的承諾。

2003.07.05

芷萱：

你知道嗎？我第一天進營區就被笑說長得太乖了。他們說我像是走錯棚的小孩。
我不想反駁，因為我心裡真的不在這裡，而是在你身邊。

你總說我不善表達，其實我只是怕說出口的話讓人失望。但信裡我可以誠實一點。

我很想你。

晚上熄燈前我都會偷偷在心裡回想你講話的樣子，有時候會笑出來被同寢的人誤會我是不是神經病。 不過沒關係，我被當神經病也沒關係，只要你還會記得我就好了。

你一定要好好吃飯，好好睡覺，如果可以，也偶爾想一下我。

— 辰

在營中的日常，結束了勞累的訓練後， 有時會有長官特別允許短暫的二十分鐘通話時間。 

沒有通話的日子，葉辰就會待在軍床上寫信， 就算再疲憊都快速地跑到食堂前的郵箱投信。 

芷萱回信的速度總是比他快，有時葉辰會一次收到兩三封信。信裡總帶著她特有的活潑，加上偶爾的通話，讓葉辰彷彿還在學校陪她吃午餐、走回家的路。

2003.07.12 

辰：

今天下雨了，校園全是泥水，鞋子髒得跟什麼一樣。你之前說我穿白鞋容易弄髒，我才不信，現在是真的信了。

你知道嗎？韻學姐的妹妹也加入了吉他社，但她總以韻學姐有關係在社團拿著雞毛當令箭，明明我就是她的學姐，還吩咐我做事。真的好討厭！

辰， 你會不會也覺得時間過得好慢？沒有你陪我走操場，我連音樂都不太想聽，真的有夠無聊。你下個禮拜可以離營哦，到時我待你去吃你喜歡的拉麵 ( ^ _ ^ )

— 萱

葉辰在營區的生活雖然艱苦，但作息規律，也在反覆的操練中，結識了幾位曾與死神擦肩而過的隊友。而此時的芷萱升上高二，課業壓力沉重，為了將來的大學學費，每週末還得去零售店打工。

每逢週末離營的早晨，葉辰總是第一個衝進浴室，迅速梳洗整裝，搭車直奔她打工的地方。芷萱也總會與同事調換班表，換成最早的時段，只為和他多一點相處時間。他們一見面就像把整週的思念都傾倒出來，說話總是又急又多，怕來不及，怕時間不夠。然後，總是捨不得地送他上當天最晚一班車回營，滿身疲憊卻依依不捨。

但每次短暫的重逢，最終都以沉默與拉長的道別作結，接著又是難熬的等待，等信、等電話、等下一次見面。而在這樣的等待裡，芷萱的世界似乎在悄悄變化。

她開始接觸不同的人群，打工的零售環境讓她懂得穿搭、會化妝，漸漸也散發出更多屬於城市少女的成熟氣息。葉辰看在眼裡，心中卻開始不安。他知道自己穿著制服、皮膚黝黑、言語粗直，沒什麼能拿來比較。但最讓他忐忑的，是身邊不斷出現“兵變”的例子 —— 那些曾經深愛、卻終究走散的故事像警告一樣圍繞在他耳邊，讓他越來越怕，怕哪一天，他也成了她世界裡逐漸被稀釋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