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通向何方的電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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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世紀初小村的抱負青年與世界

“聽聞村中心最近開了一家電梯,那很有意思的。”康佳衝著我說。“我說了我不想去,你怎麼光拉著我去呢?我不想去那!”我是聽說了村中的傳言的,村中剛開的電梯,那不是個單獨的,立在田野裡形單影隻的電梯,是在最近新開的KTV中的。我們這些個村裡的年輕人都想去那。可在前天黃昏時,母親特意囑咐我那個地方千萬別去,她把頭偏向我,差點切到她的手。我問了像今日康佳問我的問題,“為什麼呢”“你已經大了,你自己去看看日曆,什麼年代了,我不會騙你的,不要去。”我不明白,向村中走去,那KTV閃著赤橙黃綠青藍紫的光,沒有人從裡面向外走,我也沒看到有人往裡走,只有零星幾個帶斗笠的老農民在路上走著,富有動感的。或許太早了吧,我知道KTV需要在晚上時候才熱鬧,我越看這個地方越好看。這破爛的村子只有村東那片秸草堆,村西那帶匾的大門,還有這一樣的帶院子的房子,有啥好看的。我看著自家的地小麥長的頹頹拉拉的,這預示著我又得去幹農活了。

     為什麼不讓去KTV?我想不明白,那些村中的老古董成天在議論什麼,這些傢伙比古代的駢文家還能議論,他們就是議論家,縱橫家。這些老傢伙的口中最近全是這個KTV,他們懂什麼?裡面的音樂不適合他們吧?的確。但剛才那個老頭可能聽過那音樂,不看見他搖的這麼歡嗎?

     這村裡的一切很是蕭條,天空捲著殘雲,挾著陣陣的風,我感到很涼爽。

     我決意去KTV,和康佳一起,我在我們經常去的那棵樹旁很輕易的發現了他,那時他正孤獨地吹著風,手撐在身後半仰著,我見了好笑。誰知道他整天在想些什麼,“我想不明白村裡的傳言”,“不用去想它,你要去嗎?”“去,我也不想想了。村裡那些老人說的全是沒用的話。”“你可算是明白了,聽他們的話幹什麼?”

  我們一同去了KTV,我們身上的錢加在一起剛好能湊出兩個人的錢。我對音樂了解不多,我拿著遙控器衝著螢幕亂摁,我也不知道要唱什麼。康佳說你這傢伙會不會選?於是奪過了遙控器,他選了一首我沒聽過的歌,隨後他就開始唱。他鬼哭狼嚎的唱,我想笑,他唱完把話筒遞給我∶“我聽聽你唱的有多好聽。”我在他剛才唱時已經想好了唱什麼歌,我在網吧裡聽過,那是個相當紅的歌。為何我剛才沒想到呢?我唱的很投入,自認為唱的比他好,因為我的歌聲在我的耳朵裡同那原唱沒什麼區別,我感覺我就是那個歌手,或許我有朝一日也能站在舞臺上穿著華貴的衣服盡情展示自己的才華,我已經聽見了觀眾的呼聲了。原來是康佳的呼嚕聲。“他媽的你這傢伙,喂!”我給他喊了起來。“嗯,時間到了吧,該走了?”“媽的我們一共唱了兩首,你一首我一首。”“這樣啊,那再唱一會兒?”“唱啥啊。”我坐了起來,我也沒有了唱歌的熱情,如果剛才沒帶這傢伙來就不會這個樣子了,可我的票也難以搞定了。“你再唱一首吧。”我衝著貢獻了大部分錢的功臣說。“我也不知道唱什麼。”他拿過遙控器又點了一首我沒聽過的歌。這傢伙一向睡得很快,睏意感染了我,即使動感的Bass也無法抵抗。我們一邊休息一邊唱,當服務生將我們喊醒時,外面天都黑了。“快回家吧!”康佳推斷現在大概是零點。“還好,不算太晚。”“原來這麼些錢能唱這麼久啊。”“這還好,我哥上次回家給我說城裡的KTV十塊錢能唱一晚上。”

     我摸黑回家,看見桌上還點著一小柱蠟燭,還有一些窩窩頭與涼菜,我吃完給碗泡到水裡,隨後摸黑到了我的床,很快就睡著了。

  早上醒來後我緩慢地走到廚房,發現碗已被洗了,我走到庭子裡,父母幹著聊著什麼,他們看見了我就詢問昨晚幹什麼去了?對這種問題我有三十多種話術回答,我想到他們昨天可能看見我去找康佳了,我就說我昨晚去找康佳家學習了,又玩了一會,回來吃的飯。

   於是他們貼到我的身上來,昨日的KTV之旅讓我很害怕他們知道什麼。

     他們貼到我身上來,嗅。“怎麼會有樂符?啊?你身上有樂符味,你讓我們怎麼活啊我說了不要去不要去我跟你爸說你十幾遍二十幾遍了怎麼不聽話啊。”我媽在我面前哭得哭天搶地的,就連父親都捂住頭做出悲痛的樣子。其實我還是很慶幸的,因為我昨日還去了電梯,康佳沒同我一起走電梯,我偷偷地去坐的,裡面陰暗潮濕,這讓我很懷疑,這不是新建的嗎?我知道進電梯要先按樓層,可在我按下“1”之後,電梯卻是向前走,這是身體感知到的,我不知道這樣是不是對的。我突然能透過電梯的牆看見牆外的一切,我很難去形容這一切。是在上升,是在廢棄的工地上,是在上升,綠幕在我視線的邊界,其他地方就是黑暗的一切,當電梯幾秒後通過了這一切後,前方出現了大樓,像“九一一”那樣?電梯與大樓對接上了,隨後停止了,門在我面前打開,牆壁已經能夠看見了。

     我一出門便看見了康佳,他正回頭喊著我的名字,我從電梯裡走出來喊他。你怎麼走電梯了,也不知道喊我一起坐。我沒告訴他電梯裡的一切。或許這都是正常的。

    父母這時突然將一大盆水潑到我身上,我一下子被激醒了。“快給他擦擦上面的樂符味。”他們每擦一次我就越對回憶感到恐懼,那是我不可逾越的諭言!

     我發力一掌打開了手臂,隨後我跑出去幾米的距離,向他們失聲喊叫。我說他們簡直愚昧無知是一輩子的老農民。他們向我說我是無可救藥學點知識就忘本了,就敢和父母喊叫了。

     我沒在同他們喊叫,我跑了出去,走在村裡的街上,狗無力地吠叫,蟬鳴聽著越來越緩慢 我看見KTV散著閃光,可我不太敢進去了,我也沒去找康佳,在街上走著。

      我行走在村裡的路燈徹底熄滅的路上,田野裡赫然立著一個電梯,不是只有村中心才有嗎?不是只在KTV中嗎?但我不置可否地走了進去,我看見裡面的按鈕綿延至我望不見頭的彼端,我隨意按了個“24”電梯開始移動,我感到它在以一種奇異的角度向上移動,它好像越過了天空,牆壁開始透明,我看見外面是城市的馬路,電梯在馬路上飛馳,路上有著很多轎車,我很欣喜,因為我看見了城市最高的建築就在我的右側,它帶著我穿過城市的大街小巷,有時我看見有些小巷幾乎與村子裡的一模一樣,但也有些地方寬闊的馬路兩側有著我見都沒見過的招牌,賣的是我沒吃過的飯菜

     我回家後父母已經睡下了,我在臥室中打開平時捨不得打開的檯燈。我很喜歡畫畫,我曾畫過在屋梁上立著的無眼雪人,在田野裡倒立的豬,還有在庭院中吐穀物的雞。今日我畫下了透明的旅遊電梯。

      在我很小的時候我就開始畫,繪畫本被我藏在父母找不到的地方,因為這是不可逾越的諭言,我很喜歡意向在我腦中胡亂組合的感覺,這至少讓我感到我是那些畫象的主宰。

     我開始收拾我的畫本,我的書籍,與我有關的一切,我麾下的一切。房門打開了,是父親。他遞給我幾百塊錢“我和你媽不會再阻止你了,去吧。”他的臉上有著難以察覺的陰笑,在他出門之後,我還能聽見他與母親在私語,“讓他去吧,讓他去吧。”

     我去找康佳,康佳也沒有睡,他仍然在床上手撐在身後半仰著。我告訴了他我將要去往更開闊的天地。我邀請他同去。他卻擺手說我可不敢我可不敢。

    我這是有些疑惑,有些憤怒,那你就別去了,反正我再也不會回來了。

      我回過頭看見康佳將頭埋進被窩裡,或許他正在被窩裡將手撐在身後半仰著。

     我離開了,去往了火車站。

     再見了一切的村莊,在21世紀一切都會是光明的,我將前往更開闊的天地尋找人生。

     火車駛動了,我去伸手夠桌上的水杯,卻觸到了冰冷的硬物,我將手向上撫,這是不可一眼望到頭的無盡牆壁。它又透明了,周遭是火車的場景。

     我逐一按下“1”“2”“3”“3”“3578”“9324”我一遍一遍按著。卻無法感知它突然向哪移動,我只能看見它在一霎衝出了火車,隨後飛至田野,飛至城郊,飛至黑黑黢黢油黑的煙囪。

或許我該像憎恨村莊憎恨KTV,或許我也該像懷念KTV一般懷念村莊。

我再也無法與我的繪畫走出電梯。

二十年後無限也不會成為一。

CC BY-NC-ND 4.0 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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