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書｜攀登巴别塔的断层

身处异国时，我时常希望自己拥有一种超能力：像词典一样，可以随时随地将各种语言的词汇和语料打包下载进大脑。那样的话，就不会在想开口时语塞，也不会在看不懂招牌、说明书、菜单或对话时，感到像个彻头彻尾的文盲。

这种渴望一方面源于我的懒惰。语言学习是缓慢、反复且经常伴随挫败感的过程，而我常常幻想能够跳过那些艰难阶段，直接抵达“流利”与“自如”，哪怕我完全不热衷于和人开口交谈。另一方面，我想我也在试图抓住一种全面的掌控感。在一个陌生的文化与语境中，语言是一切理解和连接的基础。而我越无法掌握它，就越感到自己的边缘性。

如今各种语言翻译工具和AI技术确实已经大大降低了沟通门槛，甚至让语言本身逐渐被简化为一种“工具”。翻译软件的确可以在几秒钟内将外语转换成我们熟悉的词句，但这种由外部加工过的“成品语言”，就像一份从不知名厨房送来的外卖——虽然快捷便利，却让人无法判断配料是否合口、烹饪是否得法，更别提是否真正健康营养。

而把一门语言装进脑袋，就像自己会做出符合口味的菜品。过程不一定高效，有时甚至手忙脚乱、频频失败，但当某天真的能用那门语言表达一个复杂的情绪、理解一个细微的语境、和一个陌生人进行一场无需翻译的深度对话，那种滋味是外卖般的语言无法给予的。

这大概也是为什么，即便在翻译工具如此强大的今天，我依然渴望把一门语言真正装进自己的脑袋里。不只是为了理解别人的世界，也为了更完整地建立属于自己的突触连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