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文改寫:把書讀出光來
滄州南村。
今夜,夜色濃得像化不開的墨。月光勉強灑在石板路上,映出老學究張守義佝僂的背影。
張守義六十多歲,教了一輩子書,滿腦子都是四書五經,脾氣硬得像塊石頭。這晚,他從鎮上書肆買了幾本舊書,揣在懷裡,獨自走夜路回家。鄉間小道靜得只剩下蟲鳴,偶爾有風吹過,樹影搖晃,在黑暗中低語着。
不知是否心理作用,老學究忽然聽到身後有腳步聲,輕得像踩在棉花上。他回頭一看,愣住了 :
那是一個熟悉的身影,是十年前去世的老友陳子安。他就站在不遠處。
陳子安穿著一身灰色長衫,臉色蒼白,卻帶著一絲笑意。張守義心裡一驚,但硬著頭皮問:「子安,你不是已經……你這是去哪兒?」
陳子安笑笑,聲音低沉但頗有當年的風範,說:「我現在是陰間的差役,去南村辦點事。我倆反正順路,那一起走一趟吧。」他的說話裡還帶着半股涼意。
張守義以讀書人自居,骨子裡是不信鬼神。他聽了陳子安的話,只當是幻覺,便壯著膽子跟着自己故友並肩走。夜風越來越冷,兩人卻聊起了往事,像當年一起備考時那樣。

他倆路過村口一間破舊的土屋時,陳子安突然放下腳步,說:「這屋裡住著個文化人。」
張守義一愣,問:「你怎麼會知道?」陳子安眯著眼,望著屋頂,慢悠悠地說:「你們這些讀書人,白天忙著應酬,心思都是亂糟糟的。只有睡著時,魂魄清靜,讀過的書才會化作光芒,從全身毛孔冒出來,像彩霞一樣繽紛。
「歷史上的大儒像孔子、屈原那樣,睡著時光芒能衝上天,跟星星月亮搶光彩;差一點的,也會有幾丈高;再普通的,起碼有盞燈的光,照亮門窗。人看不見,我們這些鬼魂卻看得清。這屋頂上,光芒有七八尺高,住的肯定是個讀書人。」
張守義聽得半信半疑,心裡卻癢癢的。他教了幾十年書,自認學問也不淺,便忍不住問故友:「那我呢?我睡覺時,光芒有多高?」
陳子安眼神一閃,欲言又止,過了好一會兒,才低聲說:「昨天我路過你家書塾,你在午睡。我瞧見你胸口冒出一堆東西 — — 一部高頭講章,五六百篇八股文,七八十篇經書註解,三四十篇策論,全都化成黑煙,把屋頂罩得嚴嚴實實。你那些學生的讀書聲,像從濃霧裡傳來,悶得慌。我……實在沒看見什麼光芒,不敢亂說。」
聽完以後,張守義臉色一沉,心裡像被捅了一刀。他教書半生,最引以為傲的就是那些八股文和經義,怎麼會到了鬼魂眼裡,竟成了黑煙?
「你胡說八道!」他怒吼一聲,指著陳子安的鼻子罵道,「你這陰間的東西,也敢來批評我的學問?」
陳子安哈哈大笑,身影一晃,倏地不見了,只留下一句飄忽的話:「老張啊,書讀到心裡,才會有光啊……」笑聲在夜色中回盪着。
張守義呆立在原地,夜風吹得他一陣寒顫。他低頭看看懷裡的舊書,忽然覺得沉甸甸的。
從那天起,村裡人發現,老學究變了 — — 他開始教學生讀詩詞歌賦,講屈原的離騷,蘇軾的豪放,甚至還讓學生寫自己的心聲,不再拘泥於八股文的套路。
有人問他為啥改了教學法,他只笑笑,說:「書,得讀出光來。」
這事兒後來傳開,成了南村的傳奇。有人說,張守義那晚真遇了鬼,有人說他只是做了個怪夢。不管怎樣,他書塾的窗戶,夜裡總亮著一盞燈,像是在等什麼光芒,從心底升起。
(原文自:閱微草堂筆記卷一,濼陽消夏錄一)
愛堂先生言,聞有老學究夜行,忽遇其亡友。學究素剛直,亦不怖畏,問君何往。曰:「吾為冥吏,至南村有所勾攝,適同路耳。」因並行。至一破屋,鬼曰:「此文士廬也。」問:「何以知之?」曰:「凡人白晝營營,性靈汨沒,惟睡時一𫝹不生,元神朗澈,胸中所讀之書,字字皆吐光芒,自百竅而出,其狀縹渺繽紛,爛如錦繡。學如鄭孔,文如屈宋班馬者,上燭霄漢,與星月爭輝;次者數丈,次者數尺,以漸而差;極下者亦熒熒如一鐙,餘逕改,不復贅。照映戸牖。人不能見,惟鬼神見之耳。此室上光芒高七八尺,以是而知。」學究問:「我讀書一生,睡中光芒當幾許?」鬼囁嚅良久曰:「昨過君塾,君方晝寢。見君胸中高頭講章一部,墨卷五六百篇,經文七八十篇,策畧三四十篇,字字化為黑烟,籠罩屋上。諸生誦讀之聲,如在濃雲密霧中。實未見光芒,不敢妄語。」學究怒叱之,鬼大笑而去。
button.like.co/seles...
喜欢我的作品吗?别忘了给予支持与赞赏,让我知道在创作的路上有你陪伴,一起延续这份热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