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城人的夜读

城邦有一座极高的城墙。
城墙不只是用石头砌成的，还用誓言、徽章和一套被反复背诵的故事加固。

守城的人很多。
他们穿着不同颜色的制服，站在不同高度的塔楼上。
有的人负责放行，有的人负责阻拦，有的人负责记录“谁该被记住，谁该被忘记”。

他们并不需要理解城的全貌。
他们只需要记住一句话：

“城在，所以你在。”

一、异书出现

有一天，城中出现了一本书。

书很薄，不咒骂城墙，也不描绘火焰。
它只是描述城的结构：

• 城墙为何在这里弯曲

• 哪些塔楼其实并不承重

• 哪些门看似庄严，实则只为转移责任

• 守城人的岗位，如何彼此替换、彼此消耗

书没有指责任何一个守城人。
它只反复出现一句话：

“每一个位置，都有其必然的功能与代价。”

城的主人下令：

“必须读懂这本书，才能判断它是否危险。”

二、阅读的义务

于是，守城人开始读书。

最先读的是负责登记的人。
他发现，自己每日写下的名字，从未真正改变任何结局。
名字只是让城看起来“被管理过”。

他合上书，手有些发抖。

接着是负责开门的人。
他读到一段描述：“

门存在的意义，不是让人通过，而是让阻拦显得合理。”

那天，他第一次在开门前停顿了一瞬。

然后是负责审问的人。
他看到书中画了一张图：
每一次审问，都只是把“城的决定”，
转译成“某个人的错误”。

他突然想起，
自己从未真正决定过任何事。

三、对号入座

书最危险的地方，不在结论，而在结构。

因为每一个守城人，
都能在书中找到一个与自己高度相似的位置。

他们开始在夜里想：

• “如果这个位置消失，城会塌吗？”

• “如果塌了，责任会落在谁身上？”

• “我在这座城里，是石头，还是砂浆？”

他们不再讨论书是否正确。
他们开始计算——自己站在哪一环。

四、故事失效

城墙原本有一套老故事：

• 城外是混乱

• 城内是秩序

• 守城是荣耀

• 服从是美德

但书没有反驳这些故事。
它只是问：

“这些故事，是否解释了你每天的疲惫？”

没有人能回答。

于是，故事还在被朗诵，
但朗诵的人，已经不再被故事安慰。

五、守城的变化

从那以后，城并没有立刻发生变化。

城门依旧开合。
审问依旧进行。
记录依旧被归档。

但守城人变慢了。

• 开门前，多了一次确认

• 执行时，多了一段沉默

• 记录里，多了一些空白

他们不反抗。
他们也不再相信。

他们只是精准地完成最低要求。

城的主人发现，
城墙没有被攻击，却开始出现细微的裂缝。

不是倒塌，
而是维护成本越来越高。

六、夜不能寐的人

最先失眠的，不是城的主人。

而是那些最忠诚、最勤勉的守城人。

他们开始在梦中反复回到同一个问题：

“如果城是一座牢笼，
那么钥匙，是在城外，
还是一直就在我手里？”

他们醒来时，城还在。
但他们已经无法再像从前那样，看待城墙。

七、寓言的结尾

后来，有人提议：

“不如彻底禁止这本书。”

但负责评估的人回答：

“要禁止，就必须先完全理解它。”

城中陷入沉默。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
他们已经读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