夾娃娃的希望

便利商店外的夾娃娃機，一排七座，亮著虛假的霓虹燈，娃娃堆得滿滿當當，像沒人帶走過的夢。夜色剛落，孩子又站在那裡，手裡捏著三枚十元硬幣，褲袋因為重複摸索而泛白。

我站在幾步之外，看他。

他沒哭，也沒笑，安靜地抬頭望著透明的機殼，彷彿那隻頭歪一邊的黃色小鴨會對他眨眼。

「想要那個？」我問。

他沒回頭，只輕輕點了點頭。

「你媽媽呢？」

「她說五分鐘，我等了十五分鐘。」

我低頭看他小小的背影，有種說不出口的熟悉感。好像某年某月的自己，也在這樣的夜裡等一個永遠不回頭的大人。

「可以幫我嗎？」他轉身看我，眼裡沒有乞求，只有一種小孩特有的自尊——給你機會，但我不會求你。

我從錢包裡摸出兩個十元，一個塞進投幣口，另一個遞給他。

「你先。」

他點頭，把硬幣投進去，按下按鈕。爪子慢慢落下，像是踉蹌的夢，剛碰到娃娃就滑開了。

他沒說話，只是看著娃娃歪斜的姿勢停住，然後默默接過我手中的硬幣，再試一次。還是落空。

我彎下腰，投幣，對他說：「換我。」

這次我沒去抓小鴨，而是挑了一旁比較靠近出口的貓咪。爪子落下，鉤住了娃娃耳朵，吊起來，在出口前晃了兩下——掉下去。

孩子怔了一秒，然後笑了，沒撿起娃娃，只是低聲說：「原來真的抓得到喔。」

「當然。這不是希望，是計算。」

「那為什麼大人都說不要玩，會輸錢？」

我望著那隻被夾出來的貓咪：「因為大人已經不信了。但你還會。」

孩子終於彎腰撿起娃娃，拍了拍頭上的灰。

「那你呢？你還信嗎？」

我看著他的眼睛，忽然有點難回答這個問題。

他像是知道我不會說謊，於是先轉身跑開了。

「謝謝你叔叔！」

他跑進店裡，抱著貓咪，腳步很輕很快，像是擔心娃娃會在跑步中飛走一樣小心。

我站在那裡許久，直到店員出來收垃圾。

「那孩子剛剛在店裡哭了很久。」店員說，「他媽的電話都沒接，他不敢走，只能站在門口等。」

我點點頭，沒說話。

然後把最後一枚十元，投進另一台娃娃機。

這一次，爪子落下，什麼也沒夾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