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書｜What If 人生有如果・第二天｜如果我當初選擇留下

有時候我會想，如果當初我沒有開口說出「我想搬出去」；如果我沒有默默地查找宿舍、比較租金、計劃如何離開這個家——

那麼，一切是否就不會變成如今的模樣？

那時候的我年紀尚輕，卻比任何人都更清楚，這個家早已搖搖欲墜。

我並不是衝動地想逃離，而是實在太累了，累到每一個清晨醒來，都像是在重啟一場無止境的戰爭。

與其等待父母改變，我寧願先為自己打開一條出口。

於是，我主動計劃，親自行動——

正是這一連串「被看見的決心」，讓母親開始認真思考：是否該離婚。

她原本或許只是心中忐忑，甚至覺得這個年紀才談離婚太麻煩——既然衣食無憂，就這樣算了吧，何必再興風作浪。

我心裡明白，那段婚姻早已破碎不堪，並非因我而毀。

然而，每當我回頭想起那個關鍵時刻，仍然會問自己：

——如果當初我選擇留下呢？

——如果我繼續沉默，繼續把一切當作忍耐的日常，事情是否會有所不同？

也許，父母會繼續勉強維持那個看似完整的家；

也許，表面上的平靜能稍微延長一些時間。

但我幾乎可以確定，那樣的選擇，不會讓任何人的命運變得更好。

哥哥的病情，其實在我提出離開之前，便已出現徵兆。

那時的我們誰也不了解什麼是思覺失調，只知道他的狀況愈發不穩、愈發惡化。

而在他最需要安靜與支持的時候，父親卻每日以責罵與拳頭相待，甚至指責他是「撞邪」，以迷信之名加深排斥與羞辱。

那些暴力，從來不只落在哥哥一人身上——我們每一個人，都在用不同的方式，被迫承受那份破碎。

所以我很清楚，如果當時我選擇留下，所謂的「完整」，其實只是殘酷的延續。

我的母親，或許早已在一場又一場的家庭暴力中受傷，甚至死去；又或是在長期的精神折磨中，陷入無聲的抑鬱。

而我，也極有可能逐漸失去情緒與感受，墮入一種難以言說的麻木與崩潰之中。

如果我沒有走，也許我們全家終將一同走向毀滅。

不是轟然倒塌，而是一點一滴，被沉默與習慣慢慢掏空。

所以，我從不後悔當初選擇離開。

我只是一直記得，那種「由我開始瓦解」的感覺——

它並不是一種解脫，而是一種複雜、帶著責任的清醒。

多年以後，我只能對那個鼓起勇氣說出「我要走」的自己，輕輕說一句：

「你不是毀掉一切的人。你只是第一個承認——這一切早已不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