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號通道-第四章：觀察者

林延再次走進0號月台，幾乎沒有猶豫。他開始習慣這個「不屬於日常」的存在，就像身體裡多了一條看不見的神經，只要它輕輕一震，他就知道那列車又來了。

列車照例無聲進站，車門打開，燈光閃爍。他登車，這回卻發現座位前的筆記本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張灰白色的邀請卡，上面印著一行字：

「觀察者已安排會面。請至第三車廂。」

他走過一節又一節車廂，車窗外仍是混濁的空間，有時看似回憶，有時像是未來的草稿。當他踏進第三車廂時，裡面只坐了一人，一名女子。

她穿著灰藍色長風衣，低頭看著書，臉藏在一縷髮絲後。車廂很靜，彷彿整列車都為這一刻按下了暫停鍵。

「你來了，林延。」她不抬頭，語氣卻像說著一件注定發生的事。

「妳是誰？」

她闔上書本，終於看他一眼。眼神平靜，不帶好奇，也沒有敵意。

「我是觀察者之一。這不是我的名字，只是角色。」

「那我呢？我是什麼？」

女子微笑：「你是申請者。目前已通過第一與第二層測試，觀察期進入最後階段。」

「申請什麼？」

「接替觀察者職位。」

林延感到胸口一陣空洞。他想說自己根本沒申請過，但他已經不敢斷言什麼是真的，什麼是自己遺忘的。

女子站起身，走向他。她手指一點車窗，窗外景象旋即改變。

是一座教室，陽光灑在桌面，幾個學生正在講台上演話劇。林延看見自己站在角落，看起來十七八歲，沉默寡言。他注意到其中一位女學生轉頭看了他一下，眼神中有某種溫柔，還有……熟悉。

「她是誰？」

「你記不得了。那是你第一次選擇逃避，沒有對她說出你想說的話。這條時間線因此結束，你的某一種人生，也從此凍結。」

女子手指再次一劃，場景變成醫院走廊，林延的母親坐在長椅上哭泣，而他站在電話亭旁，一臉茫然。

「那一次，你遲到了十五分鐘。你選擇留下來參加加班會議。她走前沒等你。」

「夠了……」他咬牙。

「我們不是要責怪你。」女子語氣柔和，「只是讓你知道：你已經見過太多條未曾發生的人生。這是成為觀察者的第一門課。」

她看著他，補上一句：「同情無法改變任何事情，只有記住才能保留意義。」

列車震動了一下，像是通過一個臨界點。女子的聲音低了下來：

「我們都曾經是人，只是後來我們太清楚那些選擇之後的分岔，於是我們決定不再活在其中，只觀察。」

「那我會變成什麼？」

「如果你願意，你將不再隸屬於某一個人生，而是能在不同可能性中穿行。你不再擁有『完整』的身份，但你會擁有『理解』所有人的痛苦與遺憾的權利。」

林延沉默。他想問：那還算是活著嗎？但他知道，這個問題沒有答案。

女子將一枚小小的徽章交給他，上面是一個刻著「Ø」的圓形符號。

「還有三次列車。你可以拒絕我們，回到原來那條單一路徑；也可以繼續觀察，直到你自己也不想回去。」

「那妳呢？妳曾經是誰？」

女子輕聲道：「我叫苡苡。這是我在成為觀察者前的名字。」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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