爬過山頭以後,學會以善意回望自己

KJO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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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再次破紀錄了。這件事像是一陣風,來得急,卻在吹過之後留下了沉甸甸的重量。短短的時間裡完成,並不是因為奇蹟,而是因為一次又一次把自己推到邊緣,再往前踏一步。我並不驚訝,也沒有覺得不真實;我只是單純地佩服,服那個沒有退縮的自己。

又再次破紀錄了。

這句話說出口時,連我自己都覺得有些陌生,好像不是屬於我的語言。但它的確是發生了。在短短的時間裡完成一件本來以為要更久才能達到的事,這份速度與強度,讓我心裡浮起一種遲來的佩服。佩服的不是數字,而是始終都沒有放棄的我本人。

過程裡的每一步,其實都很不輕鬆。許多時候,我都覺得自己會不會是自己犯賤挑了最難走的路,把自己推到邊緣,再逼迫自己往前一步。那種逼迫並不帶有英雄氣概,反而有些狼狽,像是深夜裡一個人對著牆壁嘆氣,或者清晨醒來時腦中浮現逃跑的念頭。但我仍然一次次把自己拉回到路上。

這份堅持說不上漂亮,卻真實得讓我為自己鼓掌。

所以當我佩服自己時,並不是因為覺得自己有多麼卓越,而是因為看見了那個脆弱卻依然往前的身影。每一次想要放棄的瞬間,都像是一條岔路,走向離開或留下,只差那麼一步。若不是在那麼多個岔口,我選擇了留下,就不會走到今天。這樣的選擇本身,比任何紀錄更值得我珍惜。

而在這份佩服裡,也摻雜著感激。

感謝那些一路走來,始終陪伴的夥伴們,在途中無聲卻真切的支持,也有,即使有人可能只是投來一個眼神,感謝自己,儘管踉蹌、儘管數次幾乎要折返,最後還是願意踏過那些不穩定的步伐。所以創下佳績這三個字,對我而言,並不是一個終點,而更像是一面鏡子。它映照出我的努力,也映照出那些猶疑與軟弱。但正是因為有這些不完美,它才顯得完整。


我原本想著,完成之後應該在 LinkedIn 上登記這個挑戰,像是一種很流行的動作,為自己留下痕跡。

可是我卻遲疑了,連開啟平台網頁都發懶。

那些經過的片刻、那些沉重卻無聲的掙扎,真的能被幾行字概括嗎?文字裡能裝下的往往有限,而這一路卻有太多重量,輕易放上去,反而像是把厚實的石頭削成一片薄片,讓它失去了質感。

光是在過程中遇到的人脈、一起完成挑戰的細節,過程解決問題的經驗、崩潰時怎麼重整心態,不經意的交流與暗自的支持;過程裡一個個細微的挑戰與難堪;在夜裡幾乎崩潰,但隔天仍要假裝鎮定,把散亂的心神重新拉攏起來。還有在辦公室裡低頭學習謙卑,雖然我至今仍不確定,自己是否真的放下了那張要面子的臉。以及,那些看似好心卻帶著刺的建議,或是真正帶著笑意的旁觀。最後,所有努力都被壓縮成一行數字,乾冷卻無可辯駁。若只是把這些攤在平台上,還有量化達成出來的數字,它們反而顯得廉價,像是貼上一張證書,卻無法還原背後真正的重量。

我想到過程裡遇見的人,同行的旅伴,路邊短暫相逢的行人。彼此的互動細微卻深刻,一句看似隨口的話語,可能就是我撐下去的力量。這樣的片段,我甚至不想用人脈兩個字去概括,它太冷,太輕,無法覆蓋那份真實的溫度。說朋友可能未來立場不同又會再次爭。不如說,說是自己人吧!合作無間這件事可遇不可求,因為人憐自己本身是充滿矛盾,一但碰上一拍即合,那都會是困難山路同行時的麻醉藥,但我很喜歡嗑幾口。

還有那些挑戰裡不斷出現的細節,它們並不宏大,卻尖銳得足以讓人崩潰。有些時候我幾乎想要承認失敗,把手放下就此離場。但隔天,我仍要在表面裝作鎮定,將散亂的心思重新收攏,像是把傾倒一地的碎玻璃一片片拾起,雖然手會被割傷,但還是得繼續。

在辦公室裡,試著彎腰,學著拉下面具。這件事並不容易,因為那張臉戴得太久,有時候連我自己都分不清它和真正的自己之間的差別。我說不清自己是否真的做到過謙卑,還是僅僅換了一副看似柔和的表情。旁邊有人冷眼旁觀,有人帶著笑意看戲,也有人給了真誠卻刺耳的提醒。這些不同的眼神和聲音,像風一樣環繞著我,而我只能努力讓自己不被吹倒。

最後,所有這些漫長的心路、曲折的時刻,最終被濃縮成冷冰冰的數字。一串數字固然可以作為證明,但它無法承載這一路的重量。若僅僅將它們放在平台上,它們反而顯得廉價。因為我知道,那不是全部,只是表面的一層,而我真正經歷的東西,遠比表層更厚。


現在的我,對這個平台已經沒有太好的感覺。並不是因為它真的有什麼過錯,而是因為我在這裡看過太多過於修飾的故事。那些履歷像是一張張精心描繪的畫布,顏色飽滿,線條優雅,看起來完美無缺。可我總覺得,它們與現實之間隔著一層薄膜,那膜既透明又堅韌,把真實的呼吸隔絕在外。

起初我也曾相信,覺得這些故事是值得學習的榜樣。但久而久之,這種信任卻帶來壓迫。當每個人都端出最光鮮的一面時,平台變成了一面無形的鏡子,把那份冒牌者的感覺反射回來。我看著別人完美的數據、流暢的敘事,心裡卻開始懷疑:我是否也應該為自己添上一些過於明亮的顏色?

於是我暗暗告訴自己,不要成為那樣的一員。我不想在紙面上描繪出一個比自己更好看的身影,卻在心裡逐漸疏離真正的自己。因為我知道,當一個人把過於完美的樣子展現出來,就等於遞出了一把尺子。那把尺子,最後並不是用來量別人,而是用來量自己。於是標準越來越高,尺度越來越嚴苛,直到有一天,自己也成了那個無法企及的幻影。

我曾經在這樣的氛圍裡受困,感覺自己像是被套進一件不合身的衣裳。它看似光鮮,但穿在身上卻無比緊繃,讓我呼吸困難。我知道自己需要退一步,告訴自己:如果分享必須是粉飾的,那麼沉默也許更真實。這就是為什麼,我會在紀錄與不紀錄之間,選擇猶豫,甚至乾脆放下。

別人對你的看法,往往沒有你以為的那麼沉重。真正沉重的,是你自己把那些眼光想得過於銳利,過於尖銳,最後竟然變成一座由自己親手築起的牢籠。最諷刺的是,鑰匙其實一直握在自己手裡,卻因為不斷想像別人怎麼看你,而把自己關進去。

那個實驗常常浮現在我腦中:研究者在受試者的臉上畫上了一道難看的傷疤,然後假裝要讓他們帶著這張臉走出去。可就在他們出門前,研究者又悄悄把傷疤抹去。受試者渾然不知,以為自己帶著傷痕去面對世界。最後的結果幾乎一致——他們覺得自己受到了歧視,感受到許多異樣的目光。可真相是,他們的臉早已恢復原狀,真正的傷口只存在於他們的心裡。

我想,我也不止一次帶著這樣的想像中的傷疤生活。也許別人根本沒有注意,但我卻已經先把自己判了刑。我會在心裡無限放大那些冷淡的眼神,把一聲無關緊要的咳嗽,解讀成一種嘲笑。甚至當有人給予善意的提醒,我也會懷疑其中是否藏著別的意味。這樣的懷疑一旦開始,就像連鎖反應,把原本單純的對話都染上了陰影。

真正的難題,不是如何讓別人改變看法,而是如何讓自己不再被這些幻影所困。因為別人的眼光就像風一樣,忽冷忽熱,忽遠忽近,你無法控制它。但你能選擇是否要在心裡建起一道牆,把它變成監獄。這才是我逐漸明白的:傷疤不在臉上,而在心裡;而要療癒的,不是他人的眼神,而是自己投射出去的恐懼。


回望這次挑戰,我更願意把它比喻成一場登山。那不是一場準備充分的旅行,而更像是臨時被推上山徑。裝備不齊全,鞋底鬆動,乾糧不足,甚至連天氣也並不配合。每一步都顯得不穩,腳下的石頭鬆動,稍不注意就可能滑落。可即便如此,我還是得抬頭,看著那片遙遠的山頂,提醒自己不能停下。

沿途並不是沒有幫助。有人在我渴得口乾舌燥時遞來一瓶水,有人在我迷路時給出模糊卻關鍵的指引。這些幫助不一定宏大,有時甚至只是一句話,或者一個眼神,卻能在最孤獨的時刻,讓我重新相信自己還能往前走。於是我才得以一步一步跨過那些看似不可能的斜坡。

而支撐我的,不只是外援,還有一種近乎盲目的樂觀。那樂觀並不是因為我真的有把握,而更像是一種固執的自我暗示:我可以的,我一定能跨過去。正是靠著這份信念,我才沒有在半途折返。即使心裡反覆上演放棄的戲碼,我仍一次次把自己拉回路上,告訴自己再撐一會兒,讓我完成它吧。

當我終於抵達山頂,俯視走過的路時,我才明白,真正的重量不在於山,而在於我一路背負的懷疑。那些懷疑像背包裡的石頭,每一步都壓得人喘不過氣。當我卸下它們,山反而顯得不那麼高,不那麼險峻了。於是我才確信,挑戰的核心不在於攀登,而在於學會放下。

所以我追求的,從來不是破紀錄這件事本身。紀錄總是會被超越的,今天的最高,明天也許就會被別人踩過;成就會被替換,掌聲也會很快散去。那些東西並不是沒有價值,只是它們太容易消逝,像煙火一樣短暫而絢爛。真正留下來的,反而是那段過程裡,我如何與自己相處。

在經歷高峰與低谷之後,我慢慢懂得一件事:能否轉過身來,帶著善意看待自己,比任何外在的肯定都更難。因為對自己苛刻,往往比對別人苛刻更自然。我們習慣用失敗來證明自己的不足,用短板來放大自己的缺陷,卻很少肯定那些脆弱卻努力的時刻。

我想,若有什麼值得我記住的,那不是破紀錄,而是那些想要放棄卻沒有放棄的瞬間;那些在懷疑裡仍願意再試一次的心情;那些跌跌撞撞仍然往前的腳步。它們沒有耀眼的光芒,卻支撐我走完這一程。這樣的自己,也許不夠完美,但值得被理解,值得被善待。

所以當我站在山頭回望,我並不急著再去追逐下一個數字。我更在乎的是,能否在下一次崩潰來臨時,仍舊能輕輕拍一拍自己的肩膀,說一句「沒關係,你做得已經很好了」。這樣的心境,才是我真正願意帶走的紀錄。

CC BY-NC-ND 4.0 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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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JOH靠嘴巴吃飯,可是語言一旦說出來就會變成石頭,太重的無法承受會砸傷自己的腳。換個方式吧!文字躺在某個載體上面或許就輕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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