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日｜如果我從沒學會「乖」這件事

如果我從來沒學會「乖」這件事，大概也就活不到今天了。

在我成長的年代與家庭裡，打罵教育是日常。如果你不乖，或者更糟——不懂得「裝乖」——那你就是在等著被修理。所謂「乖」，不是什麼道德上的讚賞，而是一種自保的方式，一種對規則的察言觀色，一種活下去的技巧。

「屁股決定腦袋」，有人這樣說。意思是，你的位置決定了你能說的話、能做的選擇。作為一個小孩，我沒有選擇的位置，我只能乖。我必須乖，因為不乖沒有空間，不乖沒有喘息，不乖沒有餘地。

而現在，我成了母親，這個身份讓我意識到另一個事實：原來父母也沒有學過怎麼當父母。他們靠的是重複來自上一代的方式，有時候努力不那麼像上一代，但更多時候，是不自覺地模仿。就像某天我在廚房裡轉身，忽然發現自己用的是媽媽的語氣；某次看見孩子的眼神，彷彿看見自己童年的影子。

我當然理解為什麼社會鼓勵孩子「乖」。因為孩子不乖，會讓父母崩潰。可問題是，有多少所謂的「不乖」，其實只是孩子在發出求救訊號？只是在說：「我不想只是你想要的那個版本，我想要被你看見，被你愛。」

如果真的沒學會「乖」，我或許會變成一個更有創造力的人，一個更叛逆也更自由的大人。但也可能早在某個路口，被生活碾碎了，因為沒有「乖」，就沒有過關的門票。這不是理想不理想的問題，而是生存與否的現實。

有時我也想，如果有那麼一個平行宇宙，孩子真的可以不乖，不被打、不被責罵、不被要求安靜懂事、快速成熟；如果有那麼一個世界，他們的哭鬧不是惹麻煩，而是被理解為他們還不會說話的語言……

也許，那樣的孩子才能真正長成獨一無二的大人，而不只是勉強適應的生還者。

說到底，孩子真正需要的不是慈善機構，不是規訓，不是安靜懂事。他們要的，是爸媽愛他們——不是那種合格表現後才給的愛，而是帶著熟悉與接納的愛：那個他們長得像的爸爸，那個他們做事像極了的媽媽——那對我說：「妳不必乖，妳只要是妳，就好。」

但要是沒有人說出那句話，最後我們是不是只能把孩子都送進什麼 AI 管理的『小孩農莊』裡去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