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事阑珊(1)

一. 小苏州香菇菜包

1947年，5岁的毓秀在愚园路的小洋房里，早上一家人在家里坐等着厨房端上来早餐好开饭，毓秀不安分，扒在餐厅门旁边探头探脑看着陈妈煮面，陈妈妈早把准备好的细面，一扎扎的下到烧好的滚水里，一扎下好，捞出再煮下一扎，这样量不会错，三个搪瓷碗里已经是拿小葱炸好的葱油伴着酱油，还有前几天刚买回来舟山产的开洋，陈妈在每个碗里扔了几颗颗提鲜味儿，父亲良冲和哥哥启蛰吃的多些，而妈妈小盈吃的少，早上和毓秀吃一碗面足够了，母亲小盈因为毓秀昨晚吵着要吃素菜包，只能给丈夫冲好咖啡给丈夫端上，急忙跑去家不远外的小苏州包子店里买了两个素菜包子回来，小苏州家的包子毓秀最喜欢，上海好多酒楼之前毓秀也去过，点了香菇菜包，毓秀都不爱吃，就下苏州家的好，皮不薄不厚，也不做成大包样式，里面放着青菜香菇和豆干，猪油沁润着青菜裹着白面皮放到嘴里嚼着满口香，走去两条街弄堂口小苏州一家人在堂口卖的包子，没人知道他叫什么，最早他摊子刚支起来，摊子没名字，人家问他哪里来的，他就说苏州来的，他年纪轻，后来周围人就喊他小苏州，苏这个字喊的时候吊着音，同“嗖”这个音相似，做了一年，周围人都愿意早饭来买他包子，小苏州挣了钱，给家乡老婆接来，两个人在弄堂口只有一个小窗口的房子里，忙着做包子蒸包子，还挂了个幌子在铺子窗户上，就叫小苏州包子。

母亲小盈到了家，拿着油皮纸袋在毓秀眼前晃着说："好了好了，小祖宗，你要的包子，小馋鬼，天天指着菜叫。‘’ 小盈把纸袋打开，拿手帕给毓秀擦擦手，然后把一个包子放到毓秀手上，包子上头捏口放着一个小小的青菜碎做标记，那是小苏州怕自己搞混锅里的包子做的标记，萝卜丝的包子是一个红点，肉包则没标记，豆沙包的标记的是个玫瑰花的碎，那是小苏州独创的，专门哄这里的太太们买的，说他的豆沙包不一样，里面放了玫瑰花，太太们越吃越漂亮，太太们自是欢心，加上小苏州花言巧语甚是会哄人，这周围住户都来捧场小苏州的生意。

这时候陈妈的开洋拌面也端了上了，小盈怕女儿吃太饱，把包子掰了半个给丈夫良冲，良冲接过包子咬了一口配了一口咖啡就着吃，毓秀看着父亲的样子，也要闹着吃咖啡，良冲看着女儿的小圆脸，就笑眯眯的拿着筷子沾了一点点咖啡，点在毓秀舌头上，问女儿：“苦哇？” 毓秀吃到了咖啡苦味，脸皱成一团，吐了吐舌头继续吃自己的菜包。逗得良冲和儿子启蛰哈哈笑，小盈打趣女儿说，和你爸学什么，他吃饭跟个猪食槽似得，啥都能咽的下去，什么咖啡面条配包子，明儿估计就能豆浆油条陪着牛排沙律吃。” 良冲说：“我这不中不西的吃法，这不刚好就我们现在的生活吗，住在英租界，过着中国人的日子，再说了我之前在香港读书的时候，那日本人在头顶扔炸弹，当时能喝咖啡配开洋拌面都算顶级大餐了。” 小盈侧着身哄着女儿吃几口面，一边说：'哪个朝代的事情了,还英租界呢，现在的日子你看看哪里还有当时英租界的时候好，今儿买包子要100法币，小苏州说现在钱毛的很，明天就得150法币。" 良冲饮尽了咖啡，接道：“前几天，学生组织学联搞示威游行，要求国共不要再打了，好多人上街高喊吃不饱饭，要我说喊也没什么用，那老蒋懂什么经济，兵头子一个，和共产党打红了眼，宋子文和孔祥熙还能为了老蒋卖命吗，都是恨不得早点多弄钱，以后好跑路去美国，前几个月贝祖贻搞那什么外汇黄金潮，瞎搞八搞，一塌糊涂，不知道以后咱们女儿还能每天吃上两个包子不。”

毓秀大大的眼睛望着交谈的父母，她什么都听不懂，她只能听懂没有包子吃了，赶紧和爸爸说：“啊，以后要没包子吃了吗？” 良冲笑叹道:"人小鬼大，还能听懂大人说话了，放心吧，缺不了你的包子。" 良冲扒干净了碗里最后几口面条，嘱咐儿子启蛰把碗里的要吃干净，又问启蛰最近在学校的功课怎么样，尤其是英语学的怎么样，老师安德鲁近期教了什么功课，启蛰乖巧一一和父亲秉铭。良冲自己是高材生，很重视子女的学业，虽然儿子年级小，但还是很上心自己亲自问询检查，小盈说，今日端午，家里这几日婆母已经喊今晚早些过去吃粽子。良冲说，是，这几日忙那些外汇合同的事儿，没想到快端午了，正好晚上吃饭和父亲在商量商量。 说罢，带着启蛰去上学了。

小盈看着肉乎乎的毓秀，把一个半素菜包子都吃的干干净净，喊了一句：“陈妈，我送小盈去上幼稚园，你把桌子收一下啊。” 说罢抱着毓秀走出了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