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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JO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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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形之內,立場之外,微光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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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人會因為小事情卡住,那麼爛事也會在某個組織發生,就會在整個國家發生,比起視而不見,或是螳臂擋車,都是極端的選擇。

政治頭條的故事主線總算告一段落了。

我的世界相較冷靜。也許這只是年齡層的復刻,又或者說,是一種沉澱後的模擬重組。曾經看過研究這麼說,政治傾向的左派/右派與所得階層有關,而所得,又自然與年齡、職涯曲線、責任的分配息息相關,當我度過了不再是那種可以無限碰撞、全然無懼後果的青春階段,也不像當年讀書時那樣,幾句標語就足以挑起一場論戰,我也走入了那個逐漸偏好安穩過日子、但也希望能追求經濟發展的那個族群。

冷靜,有時不是選擇,而是結果。過去我對很多事都有極強的情緒反應,不是義憤就是難過,非得要有人負責、要有正義出現。但這些年,我逐漸體會情緒的消耗值太高,尤其是當它總是對著不會回應的牆發洩的時候。不是因為不在意,而是知道發脾氣無濟於事,反倒讓自己提早燃盡。於是我慢慢學會將那些感受折疊,像文件存進備份夾中,該開的時候再開,該沉默時就沉默。

你說這樣是不是一種自我審查?或許是吧。但這也是某種保留自己能長期投入的方式。不是無感,而是學著把情緒當成溫度調節器,而非火苗的引信。


對於碎形之於社會縮影的理解

碎形,不只是數學裡的形狀,它更像是一種結構的預言:無限地自我複製,無限地相似又無限地細微不同。

這個世界,幾乎每一個小團體,無論是你辦公室裡的專案小組、你家樓下的鄰里委員會,甚至是一個三人Line群組,幾乎都像是某種社會的縮影。組織裡的權力、溝通的障礙、親疏遠近的選擇,都像是從同一張藍圖切割出來的碎片。每一塊碎形,帶著全貌的基因密碼,雖然規模不同,但邏輯一致。

要是你自己都會內耗了,會因為在會議中為了一句措辭跟人爭執很久時,我就知道,不該再對世界抱持不切實際的期望。既然我們自己都無法不摩擦,又怎能指望整個國家能單靠一場選舉、一紙法案,便進入一個和諧無礙的理想狀態?制度只是形式,情感才是內容,而情感永遠充滿張力。如果我們自己都會因為一封措辭不清的email、一句語氣不對的回應,陷入內耗與懷疑,那就不該再輕信,這個世界可以只靠一次選舉、一次改革、或某個強勢領導人的介入,便徹底解決矛盾、抹平分歧。

更不用說效率了。效率往往是犧牲某部分人的耐性與情感來換取的成果,可是沒有人願意承認這種代價。於是問題總是拖延著、扭曲著,變成一種假裝共識的靜默,直到下一次爆炸。

從小摩擦到制度性爛事的邏輯延伸

要是人會因為小事情卡住,那麼爛事也會在某個組織發生,就會在整個國家發生,比起視而不見,或是螳臂擋車,都是極端的選擇。

摩擦,是人與人之間最本能的反應。一個小動作、一句話的停頓、甚至一個眼神都足以引發猜測與防衛。你能想像這種日常等比例放大到一個部門、一間公司、一個城市,甚至一整個國家嗎?如果小事都卡住了,大事怎可能通行無阻?制度性的爛事,其實往往就是這些日常微觀失靈的總和。

太多所謂的變革,都像是開了一盞舞台燈,照亮了某個角落,但整體舞台仍舊混沌。更何況,那些訴求迅速改變世界的人,也未必真的準備好承擔後果。他們常常只是沒看清世界的複雜,而非真的多有遠見。

但我並非真的失望,正如我每天還是帶著滿腔熱血上班。

開心是一天,難過也是一天,總有我可以做的事情,光是在每個事件背後註記自己的評價,感謝我還能為此發聲就足夠忙碌了。與其如此,我更傾向於一種持續留意的中間姿態:不抱太大的希望,但也不放棄微小的行動,像一種不被話語權所收編的觀察者,也像一種知道自己力有未逮卻仍不願全然冷漠的參與者。

所以我依然準時出現在投票所,街頭發來的面紙,我都還是會索取(畢竟那真的只是面紙),而如果對方上前攀談,我也會表態。


個人情感、價值判斷與群體之間的張力

獨善其身也好,試圖改變世界也罷,這兩種姿態其實都帶著某種程度的理想化個人主義。前者是假裝自己可以抽離、清高地活在與社會無涉的空氣中;後者則常常過度高估自己的影響力,把公共的混沌當作可以單人掃清的走道。

我比較相信的,是某種平常心。不是冷淡,不是放棄,而是一種對時間有耐心、對變化保留空間的心態。我總覺得,事情最後會有一個公道的,縱然不是馬上,也可能不是眾人期待的樣子,但它會在某個節點上出現。只是我們未必剛好還在場,也未必還有興趣去介入。

價值的判斷,往往在某個限度裡都還能自在人心。尤其是在這樣一個資訊過度透明、立場無所遁形的年代,對錯其實從來不單純。我的好友圈裡,都各自有人在不同黨派內部服務多年,投入不同陣營幕僚工作。我們會聊天,會吃飯,也偶爾會就某件事立場不同,也會吵架,也沒有人試圖說服誰。吵架只是一種表達方式,有人覺得成熟有人覺得幼稚,但我現在會覺得沒必要,立場不同是日常便飯,台灣許多家庭的每個成員都有各自的看法,可是誰勝出那多半是無聊的零和遊戲,因為真正獲利的,絕對不是個人。

你可以有立場,但不一定要有敵人。

即使敵人會選擇你,但你其實也不用正面迎戰,個人的好惡在面對制度時,真的沒什麼必要,不是因為無所謂,而是因為那不該是唯一的標準。


情緒的偏誤、言論的扭曲與理性感性的落差

面對清單上的那個候選人,社區流傳著此人窮凶惡極的事跡,言詞激烈,情緒飽滿。我當然知道他不是無的放矢,只是這樣的措辭讓我想起我也曾遇過「欲加之罪,何患無詞」的處境。

老實說不管怎樣,我早就有定見,多一分少一分都不會影響我的決定。

很多時候,那些街頭巷尾的言論即使有幾分真,卻總是難免添油加醋。事情的脈絡被剪輯、語句被重新組裝,甚至有些無意間的沉默也被解讀成默認或共謀。當定見已經先行,訊息只是拿來補充證明的素材,不再是用來調整想法的依據。這樣的語境裡,誰還能真正「說理」?

人不可能全然理性,也不可能完全感性。太過理性的人,反而容易陷入一種對現實毫無判斷力的理論潔癖;而太過感性的人,則像一顆不穩定的球,隨時可能朝最強的聲音滾去。我們卡在中間,時而懷疑,時而相信,時而沉默,時而憤怒,那才是真實的狀態。

在這個時代,沉默也可以被解讀成一種立場。不發聲有時候反而更像一種選邊,只是更消極、更模糊。所以我選擇說話,即便只是安安靜靜地說,即便說出來的內容其實也無關主張,只是敘述,只是定位。但這樣就夠了,至少讓我知道,我站在哪裡。那不過是我表達自己的方式而已。不是為了做出示範,也不是想要扮演什麼角色,而是,這就是我能控制的那一塊,那一塊裡我不逃避、不浮動。

親疏遠近是無法抹去的,立場更是如此。不管你屬於哪個單位、哪個部門、哪個組織、哪個黨派,甚至是哪一個地區,這些切割其實無所不在。我們的語言、行為、習慣裡,全都帶著這些劃分過的痕跡。

但即便如此,我們還是在同一條船上。那船不是比喻,是事實。你可以對彼此失望、爭論、劃界,可是火燒到艙底時,沒有人能真的置身事外。你可以在不同的甲板上走動,但海浪一來,誰都得站穩。


行動的重心與無謂情緒的消耗

今天早上,我特別早起和美國開了一場會。不是什麼轟轟烈烈的大會議,也不是決定命運的節點,但那樣的早晨,還是讓我多用了心。如果我把這場會議當成單純的支援任務,純粹為了完成流程、為了交差,那它的結局大概只會是「完成」二字,卻沒有任何餘韻。可是我沒那樣做。我讓自己提早清醒、重讀了一遍資料,讓每一句回應都有脈絡、讓每個問題的提出都有來由。因為我知道,我想把這件小事當作一個整體節奏的一部分,不是任務,而是參與。

會後,同事私下抱怨其他拖後腿的成員和組織的不明確,這些話我都理解,也都曾經講過。只是慢慢地,我發現,把情緒卡在這些點上,只會讓自己的能量一點一滴被消耗掉,最後什麼都沒改變,連本來還可以做好的那塊也荒廢了。

制度的調整是一回事,情緒的使用又是另一回事。抱怨是出口沒錯,但出口太久也會變成溝。我現在的選擇是,把力氣留給我真正重視的地方。盡人事,不是什麼高尚的話,而是我對自己的一種交代。你做了你該做的,就有資格把注意力重新轉向那些你在乎的人、事、信念,否則,你只是陷在情緒裡耗損自己,卻以為自己「正在改變世界」。


制度的邊界與個人的投入

政府或是公司絕對不是考量個人利益而存在。它們的運作邏輯從來不是為了讓某個具名個體獲得最多,而是要在無數個體中維持某種可運行的平衡。

我曾在某堂課上聽過老師說:如果每個人都能「利益極大化」,那社會自然就會走向最有效率的狀態。但說這句話時,他自己也笑了。他說:「這理論在紙上沒問題,只是,我們活在人類社會,不是在數學模型裡。」當然他也舉了相當不錯的案例,至少課堂上聽他這麼解釋,我相信了這樣的制度的存在。

但那得花多少溝通成本,才能獲得大家滿意的答案?跨部門溝通的專案即使開了各式各樣的會議,都不一定總是能盡人意。(也總是有人甩鍋背鍋)

我們不是最理性的演算法,也不是能隨時歸零重算的角色。每個人都有過去、偏見、期待和痛點。制度當然有它可以改進的空間,可是那永遠比不上我們想像中來得慢、來得複雜。我能做的,就是表達。當我看到不合理的事,說出來;當我有能力的時候,加入去改變一點什麼。但我也知道,不能把全部的精力灌進那些最難改變的角落,那樣不是投入,是沉沒。

所以我選擇,把手邊能完成的做好,把該說的話說完,然後轉身去照顧我真正放不下的那些事:朋友、日常、慢慢堆積起來的理解與信任。不是不在乎制度,而是我知道,情緒的焦點要擺在能開花的土壤上。


今天路上,就是人多了一點,氣氛像平時一樣,只是多了幾分靜默的期待。晚間,我查了一下結果,滑過幾個推播,沒有特別起伏,如此而已。

我想像有人在慶祝,也知道有人在沮喪,但說到底,那些情緒可能都只是人們把自己投射進去的方式。高興或失望,其實都沒有太大必要。因為我們不是贏家或輸家,我們只是持續在這個體系裡漂流的人。

有分別之心的地方,就會開始進行零和的思維:非黑即白、非此即彼。但人不是那麼單純的。放下成見很難,尤其當一個人習慣了在某種立場中定義自己時。至今還是有人認為對方陣營「窮凶惡極」,但我曾在私下場域裡看見那些人擦著汗、彎著腰、講著無奈的語氣。他們不是新聞裡的標籤,他們只是被推到某個位置、說出某些話而已。

對立情緒的放大鏡。我不是要替誰洗白,而是想說,煽動的力道永遠比說理來得快。而我想練習的是怎麼在這個快速滑動的時代裡,把腳步放慢,把情緒放回自己手裡,不讓它被別人牽著走。

也許這就是我能做的事了。安靜地觀察、穩定地生活,在可以出聲的時候說話,在該退後的時候沉默。不為了正義感太滿,也不為了虛無感太深。只是知道,在這樣一個斷裂又重複的世界裡,自己依然還能辨認出一點方向。

而我,依舊熱愛這片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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