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之國:中國言論與人權的倒退錄 三、紅色轉型——市場經濟下的統治技術與媒體馴化
一、引言:自由的幻象與權力的新包裝
1992年,鄧小平南巡發表談話,提出「發展才是硬道理」,標誌著中國正式走向全面市場化的改革路線。那一年,中共面對「六四事件」後的國際孤立與國內信任危機,並沒有選擇政治改革來修補合法性,而是選擇了另一條道路——讓經濟繁榮代替政治自由,讓人民在賺錢與消費中忘記追問權力與制度的邏輯。
這種選擇,在短期內極為成功。中國經濟進入爆發式成長的軌道,城市擴張、基建狂飆、房地產起飛、外資湧入。生活水準改善,資訊科技興起,許多人第一次感覺到個人空間的擴展與選擇的可能。自由,似乎真的來了。
但那其實只是一種幻象。
政治權力從未鬆手,只是換了方式握緊。暴力與禁令退居幕後,取而代之的是更複雜、更柔性的控制:透過市場機制管控媒體,透過話語引導設定議程,透過審查制度打造「安全的多樣性」。你可以說話,但不能觸碰底線;你可以報導,但不能挑戰體制;你可以提出問題,但不能質疑答案的來源。
媒體,也在這場「紅色轉型」中,經歷了前所未有的馴化過程。一方面,它們被要求自負盈虧,學會吸引眼球、拓展市場;另一方面,它們仍受制於中宣部的指導方針,必須維護穩定、服從黨的主旋律。這種「一手放權、一手控權」的策略,使中國媒體發展出一種表面活潑、內裡空心的奇特面貌:有新聞技術,卻沒有新聞自由;有市場繁榮,卻沒有制度監督。
這一章,我們將進入這段紅色轉型的核心時期——1990年代至2000年代中期——去理解中國如何利用市場與現代化的語言,構建出一個既可控又可賣的輿論秩序。我們會看到南方系的高光時刻,也會看到調查報導如何被「溫水煮青蛙」式的限制;我們會看到新聞人如何在理想與現實之間掙扎,也會看到權力如何將自由的語言,轉化為另一種鎮壓的手段。
這是中國言論自由史上最矛盾的一頁,也是為後來「微博時代的自由與反噬」鋪下伏筆的關鍵時刻。
二、從統一口徑到「有控制的多元」:九〇年代媒體制度的變遷
在毛澤東時代,中國的媒體是典型的單聲道結構:黨說什麼,人民聽什麼;中央有精神,地方有呼應;報紙、廣播與電視全為政治服務。沒有新聞自由,只有新聞任務。
而進入改革開放後,尤其是八九之後,中共面對國際社會的譴責與國內信任赤字,亟需一種看似多元、但仍可控的媒體模式來重建合法性。這並不是新聞制度的轉型,而是輿論統治的戰略更新。
2.1 黨管媒體的延續與變形
中共從未放棄對媒體的控制,只是將控制的方式變得更為「柔性」。中央宣傳部的角色不但未被削弱,反而以更隱蔽、更精密的方式主導媒體運作:
定期下發「內參」與「宣傳要點」,規範全國媒體報導口徑;
建立各級「宣傳審查制度」,所有重要稿件需經審閱、批準;
關鍵時期(如政治會議、重大社會事件)實行統一報導。
與此同時,地方媒體獲得了一定的內容自主權,特別是在社會民生、城市建設、文化消費等議題上,可以進行差異化報導與風格創新。這種彈性安排形成一種政治妥協:讓媒體「看起來自由」,卻永遠不觸及權力的核心。
2.2 媒體商業化:「新聞+廣告」模式的崛起
1990年代中後期,國家推動「媒體市場化改革」,將大量報社、出版社推向市場,要求自負盈虧。這直接導致報業競爭加劇,各大報紙紛紛改革版面、採用更吸引眼球的語言與設計,甚至模仿港台新聞樣式以吸引讀者。
這個時期出現了被稱為「報業黃金十年」的現象:廣告收入激增,媒體人薪資提升,新聞報導比以往更迅捷、更活潑、更「貼近生活」。
但也正是這種市場競爭,使新聞變得「有商業性、無政治性」:
關注交通、醫療、娛樂八卦,而避談政治制度;
聚焦貪腐個案,而不觸碰制度成因;
強調感官敘事與「講故事」,而淡化批判思維與公民責任。
媒體看似自由、獨立,實則淪為政治與資本雙重馴化下的資訊工廠。
2.3 南方系與調查報導的黃金時代
儘管體制處處設限,但九〇年代末期至2000年代初期,仍出現一批媒體堅持在體制縫隙中尋找言論空間,其中最具代表性的,是南方報業集團。
旗下《南方周末》《南方都市報》《21世紀經濟報導》等媒體,嘗試在遵守「不能挑戰黨的統治地位」的底線下,推動深度報導與公共議題關懷:
《南方周末》報導艾滋村、三峽移民、農民工權益;
《南都》揭發孫志剛事件,引發戶籍制度改革聲浪;
部分媒體倡議對《憲法》落實,推動基層民主試點。
這些報導不但產生了真實社會影響,也培養出一批具有理想主義與專業精神的記者、編輯群體。他們相信,新聞不只是記錄者,更是社會良知的發言人。
然而,這樣的空間始終脆弱。每一次突破,都可能被懲罰;每一次討論,都要經過「政治風險」的衡量。南方系報人多次被撤職、報導被腰斬,報社內部更充滿來自上級與自我審查的雙重壓力。自由,始終在高壓與縫隙之間遊走。
從九〇年代中期開始,中共逐步完成一種新型的媒體控制策略:讓你說,但只在可控的範圍內;讓你掙錢,但不能挑戰制度本身。
這是一場從語言到思維的馴化工程,表面自由化實則更深層的控制。在下一節,我們將探討這種媒體「雙重邏輯」如何讓記者與報導者逐步內化審查,最終走向技術高超但價值空洞的「犬儒新聞學」。
三、制度控制的升級:媒體從犬儒走向自我馴化
進入2000年代,中國媒體似乎正值鼎盛。報刊數量暴增、新聞頻道琳瑯滿目、新聞獎項競爭激烈、記者出國採訪成為常態……表面上看來,中國的媒體人正邁向專業化、市場化,甚至國際化。
但在這一切繁榮背後,媒體人所處的權力現實,卻正進入一個更隱蔽、更深層的馴化結構。這不是以暴力與審查為特徵的高壓控制,而是一種內化規訓:讓你主動知道什麼能寫、什麼不能寫;讓你自己選擇「怎麼說才安全」;讓你在擁有新聞技術的同時,失去新聞的靈魂。
3.1 雙重結構:黨委審查與市場導向並行
每一家媒體,都活在兩種邏輯之下:
一方面,要服從中宣部的政治指導、遵守輿論紀律,重大事件報導需統一口徑、敏感議題不得越線;
另一方面,報社為了生存與盈利,又必須吸引眼球、提升點擊率、搶佔市場份額。
這種矛盾造成媒體人陷入「雙重忠誠」的困境:你既是黨的宣傳者,又是消費者注意力的爭奪者;既要穩定又要創新,既要無害又要吸睛。結果就是,報導越來越聰明,但越來越不說真話。
媒體不是不會報導了,而是學會怎麼在合法範圍內模擬自由。新聞被做得越來越漂亮,但內容越來越空洞。觀眾以為看到了多元,其實早就被預設了框架。
3.2 社會議題作為「安全替代品」
為了在「不能碰政治」的環境中保持活力,媒體普遍採用「軟對抗」策略,選擇一些不直接挑戰體制、但能引起公眾共鳴的社會議題作為報導重點:
貧困與教育資源不均;
食品安全與醫療腐敗;
城管與攤販衝突;
留守兒童與環境污染。
這些議題看似「進步」「敢言」,實則是一種制度默許的安全話題。媒體可以在這些議題上發揮技術能力、構建公共討論,甚至推動局部改革,但只要不指向體制根本,它們就不會真正產生系統性的挑戰。
這是一種用小題講大義卻永遠不觸及根源的報導倫理。久而久之,媒體人自己也開始相信,做新聞就是「喚起良知」而不是「追問真相」,是「講故事」而不是「揭露權力」。
3.3 媒體倫理的掏空與記者的犬儒主義
犬儒主義(Cynicism)曾是哲學家對虛偽社會的反抗,但在中國媒體語境中,犬儒是一種日常的職業習慣:知道現實荒謬,卻選擇不對抗;有能力質疑,卻用技巧迴避。
很多優秀的媒體人曾懷抱理想,但在長期與審查、刪改、壓力打交道之後,他們學會了與體制共舞而非挑戰它。有人戲稱:「最大的新聞專業,就是知道哪裡不能碰。」
在這樣的生態下,一種新的「媒體專業主義」誕生了——它不以真相為目標,而以生存為底線;不強調公共利益,而強調編輯智慧;不關心自由與責任,而關心文章是否能過審、能上頭條、能拿流量。
結果是,媒體人逐漸失去「第四權」的角色,變成一群懂審查、會講故事、但不再相信新聞能改變現實的技術員。
這一節講述的,不是一場突如其來的打壓,而是一種緩慢而深入的消解:讓媒體在不知不覺中背離初衷,最終成為體制的鏡像與幫手。
四、輿論導向與穩控技術的日益精密化
那是一個很多人以為自由真的到來的時代。
進入2000年代,中國城市經濟飛速成長,網際網路如洪水般湧入人們的生活。論壇、部落格、微博、微信接連登場,無數來自基層、校園、邊疆的聲音開始在虛擬空間交錯、對話、碰撞。
有那麼一段時間,社會似乎真的多元起來了。
人們在豆瓣討論女權,在天涯追問礦難真相,在新浪微博圍觀城管暴力,在QQ空間悼念艾滋村的孩子。新聞不再只是官媒轉述,還有草根爆料;觀點不再只有主旋律,還出現了公知與「大V」。
我們以為,語言終於鬆動了。
但這場自由的幻覺沒有持續太久。就在眾人開始相信「說話能改變現實」的時候,權力也早已開始佈局——用更細膩、更數位化、更心理化的方式,將輿論重新收編,讓一切看似喧囂的討論,最終都導向同一種沉默。
它們不是讓你不能說話,而是讓你以為你自己在說話。
國家級的輿情監控系統被悄然建立起來。每一個熱搜、每一條評論、每一篇爆文都在演算法與網信辦的監控範圍之內。當一個詞在微博上忽然消失,當一段影片上傳後馬上「審核中」,你已經習慣性地接受這一切,甚至不再追問為什麼。
社交媒體平台背後的資料庫與關鍵字警報系統,可以在數分鐘內偵測出「六四」「張展」「鐵鏈女」等詞彙的異常流量,並自動啟動審查與限流機制。真正敏感的新聞根本無法形成討論,甚至來不及被看見,就已從網路上「蒸發」。
新聞編輯知道哪些照片不能放;社交平台知道哪些影片不能推;用戶知道哪些話題不能轉發,哪種語氣才會「被演算法喜歡」。這是人工智能與權力聯手寫成的沉默劇本,而我們,成為默劇中的演員。
輿論場上,有人被培養成「榜樣」,有人被消音成「錯誤範例」
2009年之後,「大V」成為微博上的新物種。他們是言論的意見領袖,是公民社會的聲音,是介於媒體與群眾之間的連接者。人們追隨他們,轉發他們,甚至以他們為社會良知的化身。
但很快,這種自由也被制度所收編。
當局開始有策略地分類、引導、調控這些「帶頭說話的人」:
有的被收編為官方合作夥伴,成為「正能量代表」;
有的被註銷帳號、永久封禁,從此從公共空間消失;
有的被警告、喝茶、威脅,從此沉默。
我們曾見過王小山、秦火火、薛蠻子、李承鵬等人一夜之間從熱搜跌落谷底。他們不是被判刑的罪犯,但卻被從語言地圖中清除。比懲罰更有效的,是讓人從此無法說話。
政權學會了,與其壓制憤怒,不如設計出口
最讓人心寒的,不是不能說,而是說了也沒用。
中共在面對公共危機時,發展出一套成熟的「輿論管理策略」:當群眾情緒高漲時,不立刻封鎖,而是有計畫地「釋放一點空間」。讓大家討論,讓大家轉發,甚至讓幾位小官落馬來象徵「正義」。
比如孫志剛事件,三鹿奶粉案,鄧玉嬌自衛殺人事件,每一起都曾引爆公共憤怒——然後,都在「事件處理完成」的節奏中慢慢降溫。制度從不改,權力從不動,唯一改變的是那一瞬間你以為你看見了正義。
這就是他們的高明之處:讓你覺得事情正在變好,然後什麼都不變。
當一個政權可以設計熱搜、規劃情緒、安排群體記憶,那麼「說話」本身就不再是真相的渠道,而變成了一種經過計算的話術。
你可以說,但只能說他們預想你會說的;你可以罵,但只能罵一個已經準備好犧牲的替罪羊;你可以哭,但不能問「為什麼會有人必須哭」。
在這樣的空間裡,說話的人越來越多,真正說出真相的人,卻越來越少。
這場由技術與權力共同打造的語言治理,表面上是「給你自由」,實際上是「讓你習慣沉默」的過程。
下一節,我們將把鏡頭轉向這個時代的邊緣——那些未被代表、未能說話的人:外地戶口的農民工、沉默的基層教師、被驅離的底層租客。他們的失語,才是真正的社會縮影。
五、轉型社會中的失語者:被「現代化」遺忘的人群
每當中國政府談到「現代化建設」或「全面小康社會」,總少不了一組數據:GDP增長百分比、人均收入、城鎮化率、網路滲透率……這些數字構成了一幅宏偉的國家進步圖景,看似所有人都在往前走,都在受益。
但若將視線放低,我們會看到另一種中國——一個安靜、破碎、沒有發言權的中國。那裡住著沒有微博帳號、從未上過大學、甚至從不覺得「言論自由」與自己有關的人。他們不是沉默,而是從未被允許進入言說的世界。
這些人,是中國現代化最真實卻最少被提起的代價。
5.1 農民工:永遠進不了城的城市建設者
中國的城市,是無數農民工一磚一瓦建起來的。他們修地鐵、蓋高樓、鋪柏油、裝電纜;他們住在工棚、吃在便當車,領著不穩定的工資,常年與家人分離。
但在政策與語言中,他們從未被真正視為「公民」。
他們沒有城市戶口,不能帶子女入學,不能參與社保;他們沒有穩定住所,也無法發聲。他們的權利問題從來不被視為「公共議題」,只有在工地死亡或維權抗議時才短暫登上新聞——然後迅速被刪帖、降熱度、沉沒。
他們的語言從來進不了主流話語場。他們的真相,只有在法院輸掉官司、或者在微信朋友圈發出絕望長文時,短暫存在過。
5.2 「邊緣中產」:被焦慮綁架的沉默大多數
不是只有底層人民無法說話。所謂「中產階級」在中國,也多數是一種語言幻象。
他們受過高等教育,有一份穩定收入,或許有房有車,但沒有安全感、沒有話語權、更沒有政治想像。他們知道哪些話題不能談,哪些字眼不能用,於是選擇不談、不寫、不看。他們關心孩子補習班、基金漲跌、社群群組裡的投資建議,但對於隔壁城鎮發生的維權事件、鄰居樓上被強拆,視而不見。
他們不是冷漠,而是早已在高壓與演算法的引導下,學會了如何「自我去政治化」。
他們的失語,是一種被設計出來的焦慮:擔心失去、擔心出錯、擔心被標記,最終選擇什麼都不說。
5.3 教師、記者與公務員:失去公共立場的知識階層
曾幾何時,教師是啟蒙的代名詞,記者是社會良知的化身,基層公務員是連接國家與人民的橋樑。但在這個轉型的中國,他們卻成了最懂得沉默的人。
教師要應付越來越政治化的課程,不能討論歷史的真相、不能讓學生自由提問;記者知道真相,但知道不能寫出來;基層公務員面對體制的不合理,卻只能重複「依法辦事」「按上級要求」的標準答覆。
他們擁有語言的技術,卻沒有言說的自由。他們不是不會說話,而是知道說什麼都沒有用,說多了還可能惹禍。這種犬儒,不只是自保,更是絕望的結果。
5.4 無權命名自身的人:性少數、宗教群體、異議者家屬
還有一群人,甚至連在語言中被提及的權利都沒有。
性少數者在政策文件中是「不提倡但不禁止」,活動被取消、社群被查封、身分被貶為「境外勢力滲透」的工具;
宗教信仰者被「轉化」、被限制聚會、被引導「中國化」,聖經要配合社會主義核心價值;
異議人士的家屬,常年處於被監控與威脅之下,不能離境、不能工作,甚至不能公開說出自己是誰的親人。
他們不只是「被壓迫者」,而是被體制剝奪了命名自身的語言權利。在這個國家,他們只能用模糊詞彙、自嘲語言、符號暗示,去維持一點存在感。他們的話語,不被承認,也不被記錄。
當代中國不是沒有人想說話,而是有太多人根本沒機會說話、也不知道說話有什麼用。
當整個社會被訓練成「知道什麼不能說」「什麼說了不會被理會」「說了也不會改變什麼」,那麼沉默就不再是一種姿態,而成為一種現實條件。
這一節,不是為了呈現苦難,而是為了記得:我們所謂的「公共空間」,其實排除了多少人;我們能夠討論言論自由,是因為我們還有一點點說話的空間,而這空間,對很多人來說,從來不存在過。
六、結語:當自由變成商品,說話還有力量嗎?
九〇年代初期,中共選擇了經濟發展作為重建政權合法性的路徑。這場決策避免了政治改革,也刻意繞開了「六四」留下的傷痕。但它給了人民另一種希望:只要你安分守己、努力工作、不談敏感話題,就能換來不錯的生活、寬敞的房子、孩子的教育與一點點自由。
在這場交易裡,自由變成了可以包裝、可以分配、可以退換的商品。
媒體從「第四權」變成了「品牌」與「廣告版面」,語言從公共工具變成了市場競爭的手段。新聞人學會了在邊界中遊走、在審查中生存;公眾學會了只談安全的議題、只看「能改變點什麼」的消息。言論自由,不再是一項原則,而變成一項成本預估與風險管理。
更殘酷的是——這樣的轉型不是靠壓迫完成的,而是靠一場結合權力與市場的「共識建構」。許多人開始相信:
「我們的媒體已經比以前開放很多了」;
「這些事不能報,是為了穩定」;
「想太多幹嘛,好好過日子比較實在」。
這些話語構成了當代中國的另一種「沉默」:不是因為不能說話,而是因為不再相信說話有什麼用。這比審查更高效,比封鎖更徹底——因為人心中的自由,開始主動退場。
但我們仍然想問:當說話的條件被市場壟斷、話語的方向被技術導引、語言的邊界被權力畫定——我們的語言還有力量嗎?
答案或許是:有,但不在體制與平台規劃好的框架內;不在熱搜與演算法偏好的句式裡;不在只能被商品化與讚賞的語境中。
它存在於那些被刪除的報導裡、被封鎖的帳號裡、農村牆上手寫的大字報裡、社區群組裡轉瞬即逝的求助訊息裡;它藏在無數人已失業、坐牢、流亡、或者沉默前的最後一句話裡。
真正的自由,不是「說什麼都能被聽見」,而是「哪怕知道說了會被刪,也依然說出來」。
真正的語言,不是服從演算法的聲響,而是承載記憶與痛感的聲音。
我們寫下這一章,不是為了喟嘆媒體失守,而是為了記住這個國家曾有過新聞、曾有過記者、曾有過敢於報導的勇氣。即便這些都已離場,留下的紀錄仍在提醒我們:說話本身,就是抵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