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死老板还是干死写作的自由
这场围剿在很多年前就初现端倪。
2017年,安徽芜湖县公安局治安大队,维护人民群众权益,调取阿里巴巴和腾讯后台数据,一举抓获了《攻占》作者“天一”(1);“2024年6月,安徽执法单位跨省抓捕超过50名耽美小说作者。”(2)
我相信安徽警方肯定也依据过往经验,明白像《攻占》这样的耽美小说,背后作者们获益巨大,损害了广大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传播了淫秽思想,对社会的危害性极为严重。毕竟,作者天一蹲了十年的监狱,而贺忠阳两年多次家暴妻子,最后获刑十一年(3)。想必法官和警察们都清楚,要给一位家暴男和耽美作者同等的改过自新的机会,在监狱里好好改造十年/十一年,出来了但凡再写文/家暴,再捕入狱加重刑罚,在这样的警示下,耽美作者/家暴男一定会好好踩缝纫机,出狱后争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吧。
耽美小说,很多时候大家也喜欢说脆皮鸭文学,(不过耽美小说其实包括多种性向,此处仅指男男性向)是很多人包括我茶余饭后的消遣,一个很有名的评论是,“看男男小说有一种隔岸观火之感。”(4)我深以为然。《攻占》原名叫《绝对侵占》,又名《干死老板》。在敏感和谐时期,后者经常化名《gslb》作为txt在各种电子设备间流通。有多出名呢,一说“四个字母”,大家想到的不是BDSM,而是这篇小说。
我看这篇小说不出于工人阶级对资本家的不满,仅仅只是对性的好奇。作为女性,小学教育中没有教会我什么是初潮,什么是月经,什么是卫生巾,初中教育的生物课,课本上男女生殖器官的插图,一页看羞了全班女性,一页看羞了全班男性。到了高中,男女生之间打闹拉扯,你拉我跨男厕所,我拉你进女厕所,两个性别在厕所门口拉拉扯扯,被班主任瞧见后大为光火。放学铃响了全班留堂,字字句句警惕男女同学之间的交往距离,言明再发生就要扣操行分。那个时候,早恋不少见,男同学之间窃笑谈论周末看的av女优,而我靠着和女同学的手机蓝牙,阅读了天籁纸鸢的《花容天下》,一本攻生子的男男小说。台上的高中班主任不明说,不细讲,态度上全是对我们不好好学习的失望。下了台大家就知道,男同学不能拉女同学进男厕所,反之亦然。而我要等到亲自遇见露阴癖,亲自面对性骚扰,才明白什么是对自己的保护,什么是性,什么是性别。
男男小说是我性的启蒙吗?也许是,也许不是。我看完之后不会幻想我是一个男的,然后我要去干死我的老板,也不会去性暴力我的另一半,也不会花钱让男人在我面前干男人。我的意思是,男男小说,对社会的危害性到底在哪里?仔细阅读了很多遭遇和经过,我勉强找到了一点方向:男男小说会诱导男同性恋群体数量的增长。
嗯——首先性向是自由的。
然后有人说,如果未成年阅读了男男小说,就会变成同性恋,因为他们在精神上受到了诱导。对于这个看法,我偏颇地认为男性真的很脆弱,因为你们只要看个男男小说就会变成同性恋,而我,我看了整整九季的《识骨寻踪》也没有变成一位女法医,看了四部《重案六组》也没有变成女警察,反反复复看了七八遍《数码宝贝》甚至重金购入卡牌,不仅没有成为被选召的孩子,甚至因为动画片看多了太富有想象力而一再遭到现实世界的惩罚。
怎么不是惩罚呢,让我们打开天窗吧——学校教育中不教授性和性别的相关知识,全靠未成年自己去摸索和感悟,代价是什么呢,是草做的卫生巾,十四五岁就怀孕,被车拉去招待领导(5)。而我也不只指责学校教育,因为如果未成年们懂得寻求性或者性别相关的帮助,我们也没有足够且合格的心理老师住校,没有足够且合格的类似于妇联的组织提供法律或者庇护,同时,我们也没有一个相对善意的社会,去认识到伤害发生之后,建立对受害者及其类似群体保护的讨论,理应多于任何对受害者的谴责。
天窗之外,更是对作品分级保护制度建立的高度需求。
男男小说的受众,首先本不该是当年读初二的我;我也同意,男男小说的内容,不应该出现“恋童”及疑似情节。但无论是对于天一,深海先生,还是墨香铜臭,海棠作者们,她们在写作的时候,是期待着自己的作品面向未成年读者吗?我主观认为不是的。当然警察和法律会指责我的主观太过主观,不具有参考价值。那么话就说回来了,为什么没有作品分级制度呢?
害怕未成年人变成男同性恋,是害怕这些未来的男同们会失去与女性的繁殖欲望,浪费可以与卵子交配的精子,使得我们失去很多祖国的花朵吗?害怕未成年人变成男同性恋,是害怕西方价值的侵入亡党亡国吗?害怕未成年人变成男同性恋,是害怕以后打仗了,没有足够阳刚的男性上战场吗?
男同性恋们,你们真的担负了太多的责任与义务,我写到这里都敬佩不已。
上文说过,本身耽美小说是包含多种性向的,鉴于海棠这个网站的特性,也许被抓的作者们还有写人外的。我没有全看过所以不能评价,但还是想指责,写女女小说的,写四爱的,写多种性向混合大乱斗的,文字的交锋此起彼伏,思想的碰撞一哐一硄,肢体的麻木与腿软……完了,我发现了阅读耽美小说的缺点,因为我的思想现在太黄暴了,需要安徽警方给我洗脑。
“你犯的什么事不知道吗?”
——我犯了思想罪。
“你知道你写的什么吗?”
——我写的自由。
“写的什么吗,简直变态。”
——变态的自由。
这也算是我的呈堂证供了。
2023年甘肃省地方罚没收入为38.87亿元,同年安徽省为108.03亿元(6)。网络的讨论一定影响了现实的嗅觉,在地方债的负债率为59.91%(7)的情景下,苍蝇再小也是肉,抓住每一笔可捞的油水,理性来说无可厚非。财政收入有了,政绩有了,资历上又添光彩一笔,我想两地警方都过了一个好年。只是海棠作者们没有好年可过,身为读者也没有。一个量刑标准是否过重,在持续了一年的讨论中,我想各位心中都有数,无论是法律执行者,还是条文起草者,是否都应该意识到,“滞后性”是理由但不是借口。压抑的教育体系,一刀切的未成年保护法,没有任何为弱势边缘群体支撑的保护伞,是无法带来一个相对安全的居住环境的。如果在付诸行动前先依据大脑中的思想判罪,《少数派报告》(8)已经告诉我们结局。
请警方将目光投向真实世界中对普通人的跟踪,摄像头,性骚扰甚至是性侵犯,投向真实世界中留守儿童空巢老人们遭遇的性虐待和性侵犯,投向真实世界中,所有普通人都在面临的网络暴力和个资安全。当然,这些也不是警方一家即可完成,是需要整个社会的共同努力,而我只是想说,男男小说,或者说耽美小说,不是犯罪,也没有错。
性描写不该得到这样的判刑。或许是有的,可以讨论,可以有界定,但性描写需要存在,因为性必须存在。一个人从生到死中间,ta天然握有这把钥匙,全权决定是否打开这扇门。群居的人类在历史上没有避讳过性描写,那么2025年的人类也不应当删减至此。
其实我也明白,整件事情,要说是写作自由,性向自由,性癖自由,都不如猜测地方财政是不是真的没钱了。恰好在时间线上看到“很讨厌和同人女聊政治”,我竟然有点可惜,毕竟从海棠作者聊到地方债,就是我在政治上的一点小小的猜测和延伸。事情没有定性不好下论断,但无论我如何猜测,对真实的人们已经造成的伤害已经无法挽回。我希望各位警方枪口抬高一寸,对各位作者,读者们的遭遇不同情的人嘴上也稍稍闭上一秒。过度干涉写作的自由何尝不是一种对思想的侵犯呢?我求告何处呢?
(1)参考维基百科“天一同人本事件”。
(2)引用自《网文作家遭抓捕的几大争议焦点:定罪依据,高额罚款以及跨省执法》:www.bbc.com/zhongwen...
(3)贺忠阳案,百度百科词条:2023年成都女子两年被家暴16次案
(4)引号内文字非本人原创,具体来源不明。
(5)指“2013年海南万宁校长官员性侵幼女案”,维基百科可查。
(6)来源于“国家统计局数据”,data.stats.gov.cn/in...
(7)数据来源:www.dgs18.cn/android...
(8)一部电影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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