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瑀玟的曼陀羅》

瑀玟的曼陀羅（全）

他21歲的時候，那是新世紀開始的頭幾年，網路交友剛開始成為一種萌芽新奇的話題與行動。

在「奇摩交友」板上，他遇到了一個id 叫Shybe 的17歲女孩。奇摩交友就是每個人有一個自己的介紹頁面，用照片跟各種可keyin的符號編輯的簡易網頁內。

女孩檔案照片中是位身著白色無袖洋裝的很美的中長髮女孩，右手很莫名的放在左耳腦後，扮著俏皮的鬼臉的半身照片。檔案標示著她在女性主義、身體與情慾自主上的激進自由立場。

他們相識，漸漸相熟，他益發欣賞、佩服這個女孩。那年冬寒，兩人出約北投洗溫泉。

開車到了會館，進了個人池包間，兩人背對各自卸下衣裝，都包著大毛巾，遮住了性徵，泡泡、聊聊，起起沖涼40分鐘。

兩人的身體沒有一絲接觸，他「什麼」都沒有看到，就是中間包著毛巾只有頭跟腳的人，頭髮也包毛巾，這樣，沒什麼可以看的。

他想泡溫泉「應該」就只是只「泡溫泉」吧，親密友人間，健身舒壓的那種活動。那時除了他，她也有其他兄弟、哥們、複數曖昧的對象；他則是一直搞不清楚到底自己想怎麼樣。他覺得跟她相處，有趣卻也疲憊，瘋起來可愛，冷起來冰塊。總是不明白她到底真的在想什麼，時不時會因她捲入某種紊亂之中。

大二時他在大學校園裡捕獲了一支學妹小羊咩，美麗依順而淫蕩乖巧，大量的性活動填滿了他。

而她則是與某人懷上了孩子。當她試圖聯絡他，他因為懷孕與小孩這些不可想像，遊戲之外般的壓力漸漸疏遠她，她飄搖硬氣地一個人挺著肚子上學直到臨盆，一個人。

略為怪異的是，他一直不知道她的名字，他們相處時總是只有彼此，他會叫她的id ，他知道他們姓氏相同，更多時候「欸」，數個月過去，他從沒問過她的名字，而她也從未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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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大學歷史系畢業後，轉讀人類學研究所。同班同學中有一個纖細秀美的女孩，他們同姓。她的名字叫「清雅」。他無法自拔的愛上了她，她則是一直有一位遠在美國東岸的遠距男友。

他跟她上課在一起，吃飯在一起，下課後在研究室開會讀書寫報告在一起，不在學校在外面抗爭現場時在一起，一起被警察帶上警備車丟到安坑山林裡，一起參訪抗爭罷工中的工人社群，一起在底層的菲律賓大馬尼拉地區實習共同生活了40天，全天下知道他在追求她，他們是同學、朋友、夥伴，表面上也僅僅於此。那年他總是聽著tizzy bac的《you’ll see》，歌詞是這樣寫著：

我不斷聽你說說著他的美好

說著你們的夢

這一切真的很重要

請你相信我

我真的什麼都不要

到底怎樣才能算是愛

請不要靠的太近

我背後柔軟的傷痛不想讓人觸摸

但在你轉身瞬間

淚在心底成了河流

就這樣過了研究所的第一年。

之後，那天夜裡，他看完了台北電影節的一部德國電影《洞裡春光》，之後跟麻吉學妹熊寶貝在遼寧夜市吃了美味的蚵仔煎加滷肉飯，整個很撐抽菸爽時，10點，手機響起，是她。

她：吃飽沒？

他：還沒，餓著呢。

她：你想吃牛肉麵嗎？

他：好啊，我去三重接妳。

橘色的偉士牌從西門奔馳到了三重，接到女孩後前往永和，牛肉麵大碗可口，完食後他們去了大佳河濱公園，一度還將機車騎上只能行車的快速道路，恣意著，浪漫著。

在河邊他們閒聊直至天色肚白，陽光升起，該回家了，她說。

他取起硬幣，如果人頭就載妳回三重，如果數字就跟我回民生的家，這也近多了，我們都累了。硬幣拋起，些許作弊似的，把她帶回了只有他一個人的家。

他睡他雙親之前的主臥，她則睡在他自小長大的男孩房間。8個小時後他醒來，不知道她今天的計畫，他坐在她床旁的地上，女孩慵懶惺忪，夢著醒著。

你為什麼不上來要坐在地上？

他上了小小的單人床，她蜷曲著面對著牆，他在她的背上寫著「我愛妳」，手指滑過素色內衣的肩帶，一遍，一遍。她轉過身來：

我們好好的做一次愛吧。

她153公分，42-3公斤，短髮。總穿著感覺很難脫下的牛仔褲。

羞澀、溫柔、飢渴、鋪陳，纖美的她被逗弄包覆著，乳首高潮，舌吻鹹濕，愛液橫流，痙攣抽蓄。他們溫存狂暴，相擁而眠，醒了繼續做愛，直到再隔天的傍晚，36個小時沒有離開房間，一起煮飯，一起吃光冰箱所有食物，一起洗澡，纏綿與更加低俗情色的一段學期之外。

那天，她告訴他，「清雅」是改過的名字，她第一個名字是「瑀玟」。他們之間此生只做過那麼一天的愛，多年過去，偶爾生日，或情緒特別孤寂高張時，會聯絡彼此，是夢裡眾多重要的人物的偶爾一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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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上大學後就沒在與Shybe有聯絡，彷彿不存在了，斷裂了。畢業後又過了幾年，他離開北府原鄉，來到了他父親的故鄉-海城。

他家在海城經營一間小小的獨立咖啡店，他在哪兒顧店當吧台。

她則是在生下了「福哥」後，經歷家庭革命、奮力求生、陪伴與教養越來越長大的兒子，25歲那年，她考取了海城大學的藝術系，在海城生活，偶爾到市區她會去咖啡店買杯拿鐵外帶。

他們再次見到了彼此，驚喜卻都不意外。他們再次生活在同一個城市，想見面可以見面，騎車幾十公里出遊到南邊的小鎮，冒雨回家，兩個人都濕透而開懷大笑。

她的房間，落湯雞的兩人，她先去洗澡，他端詳她房間的擺設，書架上的書籍。她洗好澡後外面穿著性感睡衣，裡面則是黑色蕾絲胸罩。他想，她還穿著胸罩表示這是她的睡覺服裝吧。換他洗完澡，她問是否一起看從學校圖書館借的dvd電影，兩人在她的床上看了一部關於60年代賽車選手的法國電影。一個半小時不知道在演什麼的廢物片。看完他想應該要回家了，當他正準備起身下床，她用左腳將他勾回床上。

他頓悟了，這樣也好。

他們迅速脫光對方的衣服，立刻幹了起來，途中她生理期來，各種體液交錯，最終都在她的體內。之後，他們依偎閒聊：

妳叫做什麼啊？我一直沒問。

我的本名是林瑀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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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身上的第一個刺青，是一幅曼陀羅，那是他紀念兩位生命裡的邂逅，同名同姓的兩個「瑀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