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物價能聽懂人話，我一定先罵牛奶

超市冷藏櫃總是特別亮，亮得像要照穿人的信用卡餘額。

我站在那道冷光前，看見一瓶被貼上黃色特價標籤的牛奶，彷彿聽見它微弱地呼喚我：「快帶我走……我的時間不多了。」

「欸欸欸你看這個！」我興奮地對旁邊的朋友揮手，「特價牛奶，一公升才八十塊耶！」

他蹲下來看標籤，眉頭立刻皺成了一個苦瓜。

「……你沒看到嗎？它明天就過期了欸。你要喝這個？你不怕喝完直接變成人體優酪乳機喔？」

「沒差啦，我今天晚上就全喝掉！」

我笑得像是買到打折精品的貴婦，內心其實早就開始盤算要不要今晚順便煮個奶茶火鍋，把這瓶生命倒數的液體榮耀送走。

「你是來喝牛奶，還是來挑戰腸胃極限運動的啦？」他有點無奈又有點好笑地看著我。

我沒有馬上回話，反而靜靜地望著牛奶瓶上那行小小的日期。突然，一種奇怪的想法從我腦中冒了出來。

「你不覺得很奇怪嗎？」我語氣一轉，像要開一場哲學辯論，「為什麼要等到快過期了才打折？牛奶從擠出來那一刻起，其實本質上沒變，變的……只是時間啊。」

腦中瞬間浮現出一頭乳牛站在日落下的田野，牠低頭擠出牛奶，一邊悲傷地說：「我擠的不是奶，是資本主義的眼淚。」

我看向他，慢慢地說：

「超市的牛奶總是快過期才打折。

所以——『新鮮』只是資本定價的藉口，時間才是真正的貨幣。」

他愣住了一秒，然後爆笑出聲。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現在是怎樣啦！你把牛奶講得像是老莊哲學遺稿欸！！」

我也跟著笑了出來：「哈哈哈！但我是認真的耶。

你看，我們的人生，不也是一樣嗎？

當學生的時候被說『要更努力』，

成了社會人就開始問你『什麼時候結婚？未來規劃呢？有在存錢嗎？』，

稍微喘口氣就會被說『你是不是在偷懶？』，

年紀大了又會被說『你也不年輕了』

一直以來，我們都被某種『期限』給逼著走。……連人都在打折啊！」

他捧著肚子笑到快蹲下：「哈哈哈……好啦，你講得好有道理，但我真的快不行了啦！你這邏輯再講下去，我一定會去報你的演講會！」

我立刻擺出一本正經的樣子：「沒錯，我會辦一場名為《牛奶的自我認同與過期恐懼症》的講座，還會自備PPT，第一頁打上標題：**『人也是會變酸的。』**哈哈哈哈！」

我們就這樣在冷藏櫃前笑成兩個神經病。我一邊笑，一邊看著手裡的牛奶，心裡某個地方卻有點靜了下來。

不知道為什麼，我好像真的有點懂這瓶牛奶的心情了。

就算快過期了，也想要有人帶回家。

就算不再「新鮮」，也不代表毫無價值。

就算只剩最後一天，也想被認真對待。

他笑完之後搖搖頭，看了我一眼。

「你是真理沒錯啦……『真』得腸胃炎的那種，哈哈哈哈哈！」

我咧嘴一笑，舉起手裡那瓶即將走完生命旅程的牛奶。

「走吧，小夥伴，我們今晚拼了命也要讓你風光退役。」

後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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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後還是喝了那瓶牛奶。

整整一公升，我坐在宿舍的小塑膠椅上，邊看動畫邊灌進肚子裡，彷彿那是我與資本主義抗衡的勝利之酒。那一刻我很驕傲，覺得自己完成了一場無聲的革命。

然後隔天早上，腸胃也革命了。

我坐在馬桶上，反覆經歷靈魂出竅與內在淨化，眼淚差點飆出來。那種感覺就像是牛奶從體內逆時針回轉、用自己的方式告訴我：「尊嚴是有代價的。」

但即便如此，我也不後悔。

那不是一場敗仗，是一場值得紀念的離經叛道。

這個世界不會記得你幾點喝了什麼牛奶，但我會記得，在那道冷光前，我曾為了一瓶快過期的東西，講出了全世界我最想說的話。

也許我只是太窮，也許我只是太敏感。

但我知道，那晚我沒有浪費那瓶牛奶——

也沒有浪費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