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別日1

我真的有好好的和每個階段不再見面的人們正式道別嗎？我對於告別向來遲鈍，不論是逝世的親人、畢業的好友，總在儀式之後，未來再也看不見彼此的日子裡才真正感受到分離。以為不會到來的別離日在我遲鈍的反應中不斷延長，終將悄然出現在彼此不再聯繫的訊息中，甚或來不及留下任何離別的話語。

只有分手對我而言擁有最立即性的效果。

雖然我也只有過一次分手的經驗，但也足以讓我體驗到，自己身體毛孔的每一寸，如何在那一天舒張開來。分手的那一天，好像全身的感官都在記錄這一刻，我知道這一幕我一定會記得很久很久。

和前任分手的最終原因非常通俗，因為他，劈腿。但讓我想分手也不只因為劈腿事件。

那時的我剛上大學沒多久，和多數人一樣住在宿舍、參加各種活動。高中開始交往的男友在此前就篤定我上大學後、開了眼界，忙著到處參加活動，很快就會認識其他異性，下一步就是劈腿，接著和他提分手。

一步兩步都被他算好似的，反覆言說，像在等我栽入他寫好的爛劇本。這些屬於他的妄想都沒有發生，但不妨礙這些傷人的話持續累加。

他可能沒算到，劈腿像抓替死鬼，被劈腿的人，不知道為什麼，很大機率會去劈腿下一個人。所以曾被劈腿過的他，最終成為他最厭惡的那種人；而他拖了好一陣子才向我提分手。這樣荒謬的劇情，也不是沒有蹤跡可循，只是我們都太想當好人，所以他默默劈腿，我默默等待分手。

過去三年間總在分分合合，也許是彼此都沒有找到死心的點或者他還沒想好是否要抓交替。上大學後，歹戲終要落幕了。

從一天一通電話，變成兩天一通、三天一通，慢慢開始我們不再聯絡彼此，我也順勢拉開距離。但我仍知道他有新認識的對象。某天下午，我在四人房宿舍裡的廁所洗地板，也許是有那天特別有感應，我把手機就放在身上口袋裡。果然電話響起，看到號碼，只想說：最後一次通電話終於來了。

他很平淡地告訴我，我們不適合在一起。我沒有額外分心顧慮他在想什麼，只覺得自己出奇的冷靜，像是突然打開五感，重新呼吸，重新掌握生活，重新感受到作為大學新鮮人可以不再擔心社交會被人疑東疑西，我可以不用回應所有虛假的言詞或者假裝相信他週末是去親戚家孝親。孽緣大概有百噸重，那通電話後，全身都輕盈了。

他說了什麼對我而言不太重要，怎樣我都說好，浴室的回音大概也能襯托出回應的堅定。反正也不能夠也不會真的以朋友身份再相處下去，我們都知道為什麼。在彼此競爭好人身份的僵持下，很感謝他終於提出來。不然我也一直在閃躲，不想主動應驗，成為他口中的分手負心人。

沒有祝福也沒有太多矯飾的好話，簡單幾句終於斬斷三年多的孽緣，我覺得這樣就夠了。緣份盡了，告別的話也不用再說。

假如對方沒有在幾個月後還裝好人打來說要為我慶生，而我當時就站在某間店內再三肯定告訴他，我不需要，那天的告別就會是最完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