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典型性民运档案:从大学生到阶下囚
我曾经是扬州大学广陵学院的一名大学生,向往民主自由,由于我的一系列政治活动和异议言论,我遭到了很多的打压,为了纪念这段刻骨铭心的记忆,我决定动笔写下这篇回忆录,作为我的回忆。
2020年5月至6月间,我在南京、北京两地呼吁言论自由以及纪念六四事件,2020年5月,我在南京市江宁区大量张贴印有我对于时事的看法的公开信,并且在油管上上传了我个人制作的维护言论自由、批评中共的视频,并在南京街头涂鸦,书写多处“言论自由,结束专制”的标语,第二天南京警察就打电话给常熟我母亲,询问我在南京干嘛,这次我一开始以为是大难不死没来找我,后来才知道是因为日子临近六四,他们觉得这个时候太敏感,传出去会被人利用,所以准备过了六四再找我秋后算账。
说起来,南京的这一次遭遇也的确不是我第一次被抓了,在2019年12月的第10日(世界人权日)当天凌晨,我在所就读的扬州大学广陵学院周边(以扬州市邗江区汊河派出所为中心)张贴了大量本人支持香港人民反送中运动中提出的五大诉求的传单(没有涉及港独)。
从高中起,我就有长期翻墙上网的习惯,主要可能是由于我的家庭氛围和我个人对时事的好奇吧。这也直接导致了我之后思想上的转变。
的确很惭愧,在凌晨张贴传单是因为我毕竟从小是在中共的红旗下长大的,当时我从很多媒体上看到了港府和港警对于香港人民残酷的打压,虽然心中比较愤慨,也有感于香港人民英勇的抵抗活动,但是毕竟作为威权统治之下的大陆人,因为从小被灌输的“莫谈国事”的理念和种种粉红言论的干扰,内心是存在恐惧的,但由于想到自己类似的经历(我自己作为LGBT社群的一员,曾经也对大环境心存幻想,认为大环境会有所改善,但我认为任何一个个体,想要争取自己的权益,都必须从个人的觉醒、认同和维权开始,我在上本科之前,是在苏州农业职业技术学院读的大专。读书期间,有一次,我的舍友看到了我在电脑上浏览LGBT平权有关的资讯,而突然对我大加奚落,我没有忍住和他理论了起来,由于他对我恶语相加,我们之间爆发了争吵,他对我威胁我要弄死我。我在气愤之下去找了辅导员说明情况,但是没想到的是,导员对我这是不咸不淡地要求我反思自己,我实在是不明白,为什么就因为我支持LGBT平权,就要被如此对待,我于是选择了报警解决,他们出警了,但是一上来就指责我也不是什么好人,态度和学校如出一辙,然后出面让学校老师让我给那个人和解,向他道歉,我没有道歉,这次事件最后不了了之。我当时认为这仅仅是学校的问题,因为我念的是专科学校,这是学校的问题。后来我重新考了个本科,也就是后来把我开除的这个学校-扬州大学广陵学院。)
12月10日当天白天,心中是忐忑的,我原以为他们会很快上门,但事实并非如此,白天没有发生什么。但该来的终究还是会来的,我在上完一天的课程后,短暂地回到宿舍,放下了书本和笔,就跑去食堂吃饭了,但令我没有想到的是,我吃完饭回到宿舍,我的一个舍友告诉我有一个长得很魁梧的中年人来过宿舍,打听我的去向。我认为我只是发表了我个人对五大诉求的支持,这属于言论自由,没有任何不妥,所以我选择在宿舍自修。但没有想到的是,不久之后便有人来敲门,我的舍友去开了门,来人看见了我在(估计是之前就问哪个是我的铺位),便立即上前问我是不是乐恺安,我肯定后,他们便要求我和他们走一趟。别无他法,我只能照办。随后,出了宿舍门后两个便衣一左一右将我按着肩膀押送除出了宿舍楼,到了宿舍楼下的保安岗亭。在那里,他们问我知不知道犯了什么事情,我没有回答,他们就掏出了一本公安的警察证。此时我才证实是中共的打手上门了。不多久,学校里负责校园巡逻的保安车便开了过来,他们将我押送上车,随后学校的保安开车驶出了宿舍区,在一辆黑色的老别克车旁边,他们命我先在后排中间就坐,然后进来两个警察一左一右坐到坐到了我的两边,随后车子发动,驶出校园,一路来到了汊河派出所,大概花了二十分钟。警察向门口的保安示意后,保安便打开了电动的大门,警察把车停在中间的空地后,我被押送到了左侧的审讯区,在他们用工作卡刷完门禁开门后,将我带了进去。首先他们将我带到了大概倒数第三间屋子,然后命令我将随身的手机和钥匙串等物件交出,接着要求我把穿的运动鞋的鞋带抽出。随后,他们告知我会将我的随身物品暂管。随后将我带出了这个房间,送到了通道尽头的一个房间,那个房间大概就是派出所的留置室,半推半就地被送进这个屋子后,我看到它是由三部分组成的,一般是关提审对象的部分,由一面由很多垂直的钢管焊接而成的铁栅栏,配合里面的空间构成了一片类似于“笼子”的空间,栅栏的左侧开了一扇铁门,将我弄进去后,我看到他们用那种很粗的铁链将门穿好系住,加了个大的铁锁锁了起来,进去后里面墙上全是安的那种黄色的防撞软包,大概是怕嫌疑人自杀弄的吧,一块一块的。里面大概是为了关两个人的,中间有木制的隔断,隔断的两侧是两个炕,上面也是一层防撞软包。顺带一提,我进去的时候里面还有一个小哥,后来听黑皮聊天说才知道他是扬州工业职业技术学院的学生,是因为和同学打架而进来的,是一个年轻的戴眼镜的男孩子。栅栏外是一个桌子,后面两把有黑色靠背的椅子,有两个辅警在看人,窗户在对面用铁栏杆焊死了。在里面呆了估摸着半个小时,真有点煎熬的时候,门突然开了,一个戴眼镜的警察(就是那个给我出示警官证的警察)要求辅警将我带到审讯室去,我就被带到了审讯室,这个房间大概是在整个走廊的正数第二个房间。进去后,我发现房间后侧墙上挂着一个电子钟,房间由两个部分组成,地面铺着老旧的木板,三分之二是由一中央带着一把椅子的空间组成的,进门左手边是一把椅子,由一名辅警占据。进门右手边是负责审讯的警察的空间,类似于一个高出地面的讲台,上面是一张长方形的桌子,上面摆着各色杂物和审讯用的电脑,后面坐着两个警察。我被要求坐在中间的那个椅子上,这把嫌疑人坐的椅子是木制的,椅子两边是木制吧扶手,和普通的椅子不同的地方是,这个椅子在两个扶手的前端是一个可以上下移动的大木板,手可以放在上面,具有一定的宽度。之后审讯便开始了,两个警察,其中一个负责问和在电脑上打字,另一个在旁边坐着,可能是监督吧。一上来,他就很严厉地呵斥我,知不知道自己犯什么事,现在交代还来得及,核心意思就是类似于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让我早点把问题说明白了,好不要负隅顽抗。审讯大概持续了40/50分钟的样子。期间是大量的提问,问我整个张贴发散传单的过程,大概就是问我散发了几张传单,沿着怎样的路线张贴,最后问我对当时如火如荼进行中的香港人民的反送中运动的个人看法。整个过程一边问一边在电脑上打字。问完后,他们用放置在桌子上的打印机把审讯的内容做成了笔录,让我先逐页地签字,然后在最后一页的底下写上“以上内容我看过,和我说的一样”这行字,然后让我每页按手印,用右手的食指,弄完后警察对那个黑皮嘱咐了几句,把我送回了那个关押我的地方,继续由那两个辅警来看着我。就这样,我被关在了这个小屋子里一整晚,照明的日光灯始终没关掉过,我基本一晚上没睡着觉。中间上了两个厕所,是在留置室的进门对面的厕所,很小的一个空间,窗户很高,也是用不锈钢铁管焊死的,进门后左侧是一个高于地面的水泥台,上面做了一个蹲便器。由于长时间开着灯,所以基本没法判断时间,都是在忐忑中度过的。直到破晓,才从被那种下拉式的窗帘挡住的窗的缝隙里看到了光,才知道终于天亮了。过了一段时间,天完全亮了,新的一天开始了。第二天早上,学校里来了两个老师,都是我不认识的,一个貌似是系里的领导,一个估计是保卫处的人,随后那两个辅警估计是接到了命令,将我带出了这间小屋子,然后带到了那间搜身的屋子里,他们用红色印泥命令我摁了指纹,应该是采集了我的指纹,十个手指都采集了。然后再用一个小的订书钉将我的一个手指扎破,将我的血液滴在了一个采集血样的小卡片上,我估计这是为了采集DNA。然后将除了手机之外的我的个人物品还给我了,手机扣着说是要进一步调查。然后两个辅警领着我出去了,到大门口用门禁刷开了大门,把我交给学校的人,然后来了两个警察,对我又是恐吓,警告我闭嘴,不要再有类似的行为等等。我就这样被两个老师押送上了车。进了学校,直奔辅导员办公室所在的学生活动中心那栋楼,然后走楼梯到了位于第二层得分辅导员办公室。进了办公室,他们大概是为了缓和气氛,故作关心的问我吃了没有,拿出几份盒饭,给了我一份,我没吃。我选择了直接问他们我现在能不能回宿舍了,然后他们便直接要求我坐下,开始了所谓的会审,一开始,是貌似苦口婆心的说教。大概就是中国出了个千古明君,现在中国发展地那么好,香港的抗议者都是暴徒等等,陈词滥调,也的确是懒得理会。我直接反问他们居然中共那么自信,总是说西式民主不适合中国,那为什么不把香港作为一个试验田,而是自私地一步步地蚕食港人的民主权利。如果不是2014年中共人大释宪,港人的本土意识怎么会崛起地那么快?他们看到忽悠不了我,就马上掉转话锋,开始打探我什么时候开始有这种思想的,背后是不是有人指使,在学校里有没有类似的小圈子云云,我拒绝配合他们。他们见状,就立刻严厉起来,警告我现在的行为是违法行为,如果继续放任自己,就会成为犯罪balabala。我就和他们争论了起来,估计也是说不过我,他们便没有继续说教下去。过了许久,他们说他们通知了我爸,让他从老家常熟过来接我。然后便是长久的沉默。大家不发一言。中间我去上了次洗手间,他们拍了个年轻的团委的老师跟我去,估计是怕我开溜,直到我上完,才跟我一起回到之前的办公室。大概几个小时的无聊等待后,我爸过来了,低三下四地向他们道歉。(未完待续)
作者:思考的韭菜(本名乐恺安,曾因政治言行被中共国警方刑囚两年,出狱后屡遭迫害,被老家警方列为涉政重点人员打压并持续边控,后历经千辛万苦流亡至新西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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