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典型性民运档案:从大学生到阶下囚(十三)

思考的韭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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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年我在北京因为政治活动被关进了北京市大兴区看守所,遭遇持续迫害,痛苦的岁月看不到头,没有自由的生活充满了黑暗......

在看守所特别是过渡监室,洗澡是一种奢侈。我在过渡监室的二十多天里就洗了一次澡,还是凉水的。在六月底洗的澡给的是凉水,在监室的“厕所”(其实就是在蹲坑的上头有一个不锈钢的出水口)。那天确实是猝不及防,突然挂在监室墙上的喇叭里大声地喊叫可以洗澡了,然后过了没多久,那个出水口就开始往下流水,一开始稀稀拉拉地连不起来,后来慢慢会大一点,但是绝对不是家里的那种大水,而是那种可以连起来但是水流不大的水,然后出的水基本没有温度,是凉意十足的水。然后我们这个监室的在押人员就挨个洗澡,每人都限时,因为喇叭里说了,限制出水半个钟头,就这样,每个人差不多地搓了搓就结束了,其实就是过了个水,让味道小一点罢了。另外,在任俊熙的强烈建议下,我成了最后一个洗澡的。

我在后期吃早饭刷牙的时候,总是最后一个,因为任俊熙找了个借口,说我动作慢,有一次直接指着我说:你,最后一个!然后我知道闹起来作为“托”的他肯定是我的克星,只能忍让作罢。

在过渡监室,几乎我的狱友都是粉红,张师傅吃共党好处的,非常拥护赤匪。吕超逸和杨文超都不是赵家人,但是非常崇尚共党,可能是学历太低,杨小学毕业,吕超逸是专科毕业。杨甚至扬言:以后出去了看见法轮功的宣传材料见一次举报一次。任俊熙就更不用说了,家里就是赵家人,他父亲听说因为行贿吃过几年牢饭,所以任对于被羁押毫不在乎,他曾说只要能搞钱都无所谓,事实上,看守所系统后面我遇到了的比比皆是。

在看守所的生活基本就是日复一日的枯燥重复,偶尔的活动是什么呢?比如,有一天大概是进去的十几天后,有一个年纪偏大的警狗拿着一叠纸到了监室门口,喊我们过来签字,然后把一叠纸给了在前面的张师傅,又给我一盒快见底的红色印泥,对我们说每个人找自己的,签字摁手印。然后我们找到了各自的看了起来,我的纸上面写着我的个人名字和写笔录的警察名字(这时才知道这是一份笔录)。然后上面写着一些问答,比如什么罪名,入所多久了,有没有人欺负你,有没有牢头狱霸等等,都写的没有(都是事先打印出来的,就是个形式)。关于认不认罪认罚上面,写着认罪认罚,关于这点,李小晋提出了异议,他问那个警察,我没有认罪认罚,为什么上面写的我认罪认罚,那个警狗说这只是一个形式,看守所定期做的监室谈话笔录而已,就是个形式,没事的不要关注。(事实上后期做了N份类似的笔录,内容都是粉饰太平,没用的。)看完了,我们都签字写日期,画押,然后张师傅收齐了,从铁丝门的窗口递给了那个警狗,然后他收到了扭头就走了。

在看守所的过渡监室里唯一能给我带来一丝慰藉的就是看书了,但是过渡监室和后面的监室不同,整个监室只有很少的十来本破旧的书籍。大都没太有趣的意思和内容,但是即使是这样,也给我带来了极大的慰藉,在这黑暗看不见前路的环境里。有书看还是有一丝的安慰,不过估计这些书在外面入不了大家的眼。我印象比较深刻的有《广东阳江地方志》和一本小说《藏獒》,主要是人文味道比较浓厚。

离开过渡监室前往生活监室那天差不多是2020年7月9日,那一天的前段时间,整个过渡监区四监区被一个监室一个监室拉到了看守所监区楼外面的大空地上做核酸,首先还是在监室里,大家排队伸手戴手铐,然后一个监室一个监室地拉出去做核酸捅喉咙。

期间,吕超逸用线头绑了一下衣服,结果被警狗看到了,直接拉到墙边挨了一顿警棍,给好好的做核酸蒙上了一层阴影,实在是有点心惊肉跳,为此,我们大气不敢出,做好核酸,被带离了空地,带回监室,进入监门之前站在门口解手铐,然后进门之后,我们等了很久才等回了吕超逸,他回来的时候脚上带着那种沉重的大脚镣,是那种生铁的很厚的大脚镣,他之后几天走路都是一瘸一拐地。然后过了几天,由于带着沉重的脚镣和手铐,他都不能好好地睡觉吃饭,中国的看守所是除了地狱之外,最恐怖的一个地方!

过了差不多两天吧,估计是核酸结果出来了,那天下午来了一个管教警狗,通知我们赶快收拾东西,因为要换监室了,我们要被分流到生活监室了。于是我们卷好了各自的被子铺盖,并且把牙杯牙刷等物件甩干了水一起包在被子里,然后把东西放在板上,等待下一步的指令。没过多久,门就开了,一只管教警狗把监门拉开,然后身子探进来通知我们抱着东西出来,然后我们照做,看到隔壁的几个监室也在往外清人,意外地看到了,平时有一个喜欢趁着管教人不在,总是在监室里唱歌的一个年轻人的样子里,不是想象中的大帅哥,而是一个黑胖子,跨着监室,前段日子,我们总是喜欢站在监门口互相聊天,他是其中的积极分子,也算是幽默风趣,给我们带来了很多的快乐,有一次放风的时候,他问我犯的什么事,我回答寻衅滋事,他问我是不是打人了,旁边张师傅吐槽说我是踢馆了,他问踢的谁的馆子,张师傅打趣我是踢了习总书记的馆,他问我是不是发表了台独言论,我说是反共,从此就和他聊上了,他是因为在文化公司非法集资进来的,三十多岁没结婚,本来准备几个月后结婚的,结果进来了,只能说世事无常吧,听他说他的老板花了大价钱买通了公安取保出去了,结果他这个小兵还在里面,实在是令人唏嘘不已。

就这样,我们抱着东西面冲着墙在警戒线里站着,等待其他的管教关好监门上好锁,便听着管教的指令,一路向前走,出了四监区。然后站在走道里的警戒线里,等了没多久。便开始分流人,各个监区都有,大兴看守所当时有六个监区,其中一个是过渡的,一个是女囚监区,剩下的四个是男的生活监区。我被分流到的监区我眯着眼睛抬头看了一下,是三监区,为此我还挨了一下巴掌,带路的管教让我老实点,别东张西望,真是悲哀的监牢生活。然后我就被分到了三区的第四个监室,三区二十四监室,门口的第一扇门上面挂着一面小三角形的小红旗,上面写着“文明监室”的白字。

刚一进门,就看到了和过渡监室完全不一样的情况,一整个监室里密密麻麻都是人,当时应该是下午,人都在板上面活动,板下面站着两个人,戴着那种黄色的鸭舌帽站在两个黄色的那种泡沫垫子上,一前一后分列房间的前后两头,我一进门,就迎上来了一个个子不高的年轻人,问了我的简要案情,然后让我去另一个年轻人那里登记自己的个人简要信息,类似于什么姓名,罪名,来了多久了,案子处于什么阶段等等。写完了告诉我既然来了就好好待着,不要想东想西,听大板(那个牢头)的话,不要多生事端。然后我就学着所有人的样子,在板上盘着腿坐着,这时旁边的人告诫我没事不要在板下地上走来走去,这是绝对不允许的,会导致整个监室挨整。然后过了一会,我才小心翼翼地开始观察周围的人。大部分人的表情是麻木的,有的在攀谈,有的在看书,有的在发呆。然后整个监室也是和之前的过渡监室一样的长条形走向,监室的尽头是厕所(俗称茅,其实就是一个高起的混凝土台子嵌着一个蹲坑,然后下面的部分有一根从墙壁里出来的短的水管,下面是两个个水下去的深洞)旁边是通往风场的门,一扇厚重的不锈钢门,除了放风时间,都是关着的。然后厕所的对面是监室的大门和墙,右边是门,左边是墙,此时墙上有两个人靠在那里,一个是二板,一个是大板。没过多久,我被旁边的人用手肘捅了一下,他们说有人在喊我,然后我抬头就看到一个二三十岁的高壮年轻人在招呼我过去,我站起来收获了撞到了旁边的人的骂骂咧咧,然后在板上走到监室口,有一个台子,是用几个白色的纸箱子垒起来的上面放着两块没有折叠的纸箱皮作为台面,然后放在监室门和板之间,他告诉我找我是为了登记一下我的个人信息,然后问了差不多问题,关于我案子的阶段(逮捕,起诉,等待下监等等),因为什么进来的(罪名),已经呆了多久了,年龄啊,姓名啊等等,都记在一本不厚的笔记本上,用笔芯(为了防止自杀,看守所的笔一律没有笔筒,只有笔芯,这个监室为了方便,用纸卷了一个笔筒套在笔芯外面方便书写。)记完了之后,他告诉我他叫白广行,是这里的三板(三把手)。然后他就让我回去了。这一天是周日,没有事,我由于是新来的,监室里的书都被人借走了,所以我没借到书。我只能尝试和旁边的人聊聊天,因为进看守所的大部分都是有点故事的,我就和旁边的一个叫老董的人聊了一会,他起初并不愿意和我来来聊天,后来因为听说我是因为反中共进来的,产生了一点兴趣,就和我聊了一会。我以为是遇到了知己,便和他聊了这一段经历,而且批评了中共的邪恶。但是令人没想到的是,他起初听的很认真,后来直接斥责我是西方走狗,卖国贼,说如果没有中共,中国就是一盘散沙,就没有今天的发展成果。我听了这种逻辑,感到实在是无语,便争辩了几句,但是没有想到,大板(牢头)听到我两的对话,直接冲过来说不要说话,并且质问我懂不懂规矩,我莫名其妙,只能听之。然后他让我去监室口,当着众人的面对我说“懂不懂规矩,要不要我教教你?”然后给了我一个耳光说是让我长长记性,我知道就我政治犯的身份,反抗只会招来管教警狗的双重打击,只能挨了这一巴掌。然后牢头教训我第一次进来吧,大板说话,你听了要说 “是”表示知道了,明白了没?我连忙应答“是”,至今都记得那个牢头叫做邓云民,94年的,退伍军人,因为诈骗被判了十一年。

我一开始很不明白就聊个天就挨了一巴掌。后来有好心的狱友偷偷小声告诉我,生活监室为了给新人下马威,头几天不允许老人和新人聊天,你们又是辩论共产党,他(大板)当然会找你的麻烦!我这才明白事情的关节,恍然大悟。

作者:思考的韭菜(本名乐恺安,曾因政治言行被中共国警方刑囚两年,后在国内遭匪警持续打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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