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暴虐半生的父亲,生重病后,突然像个孩子一样

时青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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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时青言

1

我自己最近的情绪整合能力有点差,以至于我并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

我父亲有十几年糖尿病病史,由于之前不和我一同生活,我对糖尿病的了解比较陌生。今年年初,父亲带着患有唐氏综合征的妹妹,来帮我带娃,我的女儿现在快1岁9个月了。

虽然我对糖尿病不甚了解,但偶尔会听父亲在耳边念叨,大概意思是,他自己买降糖药吃,但血糖指数依旧控制不好。加之他偶尔“诛心”一般地念叨:“给你来带娃,哪都不好了,糖尿病犯了,肩周炎也犯了。”

说者无心,但听者有意。当人身体真的有经常性不适时,才会控制不住地念叨,我立刻警惕起来,挂了三甲医院的专家号。

不要觉着我是个狠心的女儿,父亲有慢性病史还不带去看。在他年初来武汉时,我就提议带他去医院做检查,父亲硬是不去,自己觉着身体没啥不良信号就是好人一个。

他不仅没去医院做检查,生活节奏比在外打工时还要“奢靡”,一天抽一包烟,每晚喝几杯酒,偶尔重盐重油饮食,每晚酒后就躺在床上盯着手机看小说,运动量完全不达标。

这次能够成功把他带到医院做检查,还是抓住了老年人舍不得花钱的心思,那么贵的专家号都挂了,肯定要去的。

前几次去医院都是老公带着我父亲去,我在家带娃。医生建议父亲住院,因为父亲血糖控制的很差,已经濒临尿毒症了。或许考虑到父亲本人的意愿,也结合了我们小家庭现在的情况,没选择住院,和医生商量,先开一个月药吃吃看。

父亲早些年有胸慌的症状,加上现在的糖尿病、高血压,常年抽烟喝酒,我和老公果断让他继续检查颈动脉彩超和心脏CT,结果颈动脉有个大斑块,心脏查出中度冠心病。

我公公前几年及时查出来冠心病,心脏搭了10根支架,鬼门关走了两趟,因为有公公的前车之鉴,我和老公对“心脏”这一块特别重视。别的病发现还来得及送医院治疗,只有心脏最危险,一旦发生心梗,人可以马上死掉。

自费花了几千元钱,拎了一大兜子药回来,我很平静,父亲也很平静。老公曾经护理过公公的心脏病手术,因而对这些比较熟悉。我见他在床上有条不紊地给药物分类,相同盒子的药物用皮筋缠起来,并在上边写上每天的用法用量。

2

我父亲现在的病情包括2型糖尿病、冠心病、高血压、高血脂、颈内动脉粥样硬化,面对这些检测出来的病情,父亲有点处于发懵的状态,毕竟他自觉身体日常并没有何种不适。

前些日子,他还嘴硬和我说:“我不怕死,早死早享福。”我说:“那是因为你还没有真正经历过死亡,大多数人在死亡面前都会害怕。”

后来,我看他一副“自私”的样子,便说:“你要是多活几年,我和妹妹还能多享你几年福。你要是立马死了还好,你我都少遭罪,要是不死不活瘫痪了咋办?”

父亲继续把他的嘴硬功夫发挥到极致,接话说:“那我就找点药,自己解决自己。”

我知道这不是他心里真实的想法,除了不治之症外,谁不想多活几年呢。近几日,他终于下定决心戒烟戒酒了。

我和父亲的平静都只是表面的东西,内心深处早已暗流涌动。他戒烟戒酒又吃许多药,情绪会偶尔失控地烦躁,作为他目前最亲近的人,这股火气自然落在我的身上,我只能劝说自己不和他一般见识,但我承接到的火气又该从哪里排出呢。

有时候,我觉着没什么文化的父母好像被这个时代抛弃了。他们在农村或小城市时,还可以生龙活虎地应对生活中的各种问题,可一到大城市里,就像个“孩子”一样,现在社会里的无人化及无纸化变革对他们并不友好。

我得赶紧给父亲申请慢病,这样无论购药还是住院都能报销很多。那天,一整个下午我都在处理这个事情,给武汉市和吉林市的医保局分别打电话咨询,我需要做医保异地备案,在这个流程中,我需要找物业或居委会开一个居住证或居住证明。

我带着父亲、女儿、妹妹一同出去,物业以房东五年没交物业费为由,不给我开证明,我只能去街道办寻求“一线生机”。我想在当天把这事办完,步伐便走的很快,嘻嘻在我身后很远的地方哭咧咧地反复说:“妈妈不要我了。”

街道办的网格员是位男士,在我和他沟通的过程中,一直面色凝重地给我增加障碍,比如“你要先找物业,再找我盖章”,再比如“你让房东领着你来我这证明一下”,我一个性格温顺的女子,在办公室几乎叉着腰和他大声理论。好像不争论一下,不能好好办事一样。

后来,我在办好的居住证明那页纸上,看到好几个选项,包括“入户调查”“承诺书”等等,我一下子就笑了,我很欢迎你们来我家实地走访一下。网格员自动忽略了令他麻烦的选项。

那天下午,风很大,我们四个人在街道办门外等着一纸证明。嘻嘻特别黏我,总让我抱,20多斤的小家伙抱久了真的会累,并且让我烦躁。

在那一下午耗费心力的拉扯中,“上有老下有小”一下就具象化了,你看我,一拖三,父亲是“老”,女儿是“弱”,弱智的妹妹是“残”,而我算是“病”吗,感冒刚刚痊愈。

3

父亲在年轻的时候很“威风”的,脾气暴躁得不成样子,和我母亲吵架吵了半辈子,最后把家吵散了。小时候,我最讨厌同乡人办酒席,因为父亲会去吃酒,他吃了酒后,就会和别人吵架,轻则动口,但基本上都是轮凳子动手。

他在外边和别人起争执时,隔着老远就听得到吵嚷声,我们全家都汗毛竖立,母亲抄起家伙在院子里严阵以待。

父亲的思想有点“老传统”,也或许是我不懂农村的传统,他似乎觉着要用外部的武力彰显一下自己才能在村里立住脚跟,不被同乡人欺负。

有时候,他身子上也会冒出“虎气”,这里的“虎”要用东北话来理解。一次,在我还吃母乳的时候,父亲和别人吵架,已经吵完一波,气不过,一个人跑到别人家门口叫嚣,别人怎么会咽下这样的气,一家老小抄起家伙围攻他。

听我母亲说,在那一场战役中,我父亲战败,胳膊粉碎性骨折。

你瞧,就是这样一个半生脾气暴虐的父亲,现在要跟在我身后唯命是从,而我要拉着他往前冲锋陷阵。

去物业和街道办扯嗓子那天晚上,在嘻嘻入睡后,老公察觉到我情绪不对,爬到我身边抱着我,问我怎么了?人呢,就是不禁问,不问的时候像个雷厉风行的大姐大,一被问时眼圈一红,梨花带泪地哭个不停。

我已经很久没哭了,和老公吵架也鲜少哭,我那晚在哭什么呢?或许是面对这些突发情况,情绪还没有很好地被整合,表面平静下压着更复杂的情绪。

写文章这天是工作日,老公上班,我一个人带着父亲、女儿、妹妹去医院找医生看结果。武汉光谷的同济医院排号系统太拉垮,一堆人围在医生门口,像在菜市场一样,护士手动给人排队,又没嘱咐清楚,导致父亲和另一个患者在医生诊室大声争吵。

一拖三的我本来就很烦躁,这一刻血压飙升,我这暴虐半生的父亲在重病缠身时依然生猛。写到这,我突然想起我那心脏搭了十根支架的公公,据说有一次在麻将馆和别人吵架轮凳子。

有时候,我觉着心智的成熟和真实年龄是没关系的,就像我父亲,快60岁了,但心智真没我成熟,那么多人生的阅历并没有磨炼好他的心性,他一直陷入在“我执”当中。

当我们在门诊等候时,妹妹说想去厕所拉屎,我只能让她先憋着。嘻嘻一上午断断续续地在哭,一直让我抱,但我要楼上楼下跑流程。在医生诊室时,我抱着嘻嘻帮父亲问诊,嘻嘻动来动去根本不老实。在这些时刻里,我感觉到很窒息。

我开始抱怨老公喊我一拖三来医院,如果放在周末,我或他带姥爷来会更好一些。其实老公也没预料到会是这种场面,他单纯是想尽早带姥爷问诊比较好,拿了药吃,心里踏实些。

夫妻就是这样吧,组成一个家庭,共同分担生活中可能出现的风险。一拖三时我感觉自己被老公冷落,一个人扛这么重的压力。后来,他和我说,他会一直和我站在一起的。

我为什么会在这两年拼命创业,尝试新的可能呢?因为我觉着这几年是我压力最小的时候,我还能拼一把。等小的长大,大的变老,我大概率会更不自由吧。

在床上哭泣的那晚,我突然想起自己20岁前后的时光,没有切实承担生活的重压时,真的很轻松,生活也很可爱。

就像王小波说的那样:“那一天我二十一岁,在我一生的黄金时代。我有好多奢望。我想爱,想吃,还想在一瞬间变成天上半明半暗的云。

后来我才知道,生活就是个缓慢受锤的过程,人一天天老下去,奢望也一天天消失,最后变得像挨了锤的牛一样。可是我过二十一岁生日时没有预见到这一点。我觉得自己会永远生猛下去,什么也锤不了我。”

我是90后,我们这一代的大多数人还挺难的吧,阴差阳错,我目前还没有买房,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桩好事?

— 完 —

作者简介:时青言,90后,性与情感咨询师,性教育平台【杏乐园】创始人,小玩具淘堡店【杏乐园情趣铺】老板,深耕性教育行业4年+,晴趣产品测评师,野生作家,西财硕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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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青言性教育品牌“杏乐园”创始人,两性情感咨询师。 如果你有两性(性心理、性技巧)、婚姻、恋爱情感等困惑,可以找时青言老师聊聊,有需+V:shi-qingyan,按小时收费,咨询内容将严格保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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