賣茶去也么哥哥
不讀書,不寫字,或許也可以賣茶。
賣茶先要收茶,收茶慢慢便要種茶,沒有自己親自下了苦功的田地,終究不會踏實賣下去。
我所了解的茶園,可能多是想象。即使現代傳媒發達,能夠找到很多真實影像,終究是隔了一層。而很多事物,如今總覺得少了兒時的滋味,恐怕也正在于此。土豆、地瓜,白薯、紅薯,名字不一,東西卻仍是一個東西。我們越是概括,越是抽象,就越容易傳遞溝通;可這種簡化,猶如翻譯小說,總有一種特殊的作者作品,是沒法翻譯的。
讀外國小說,讀多了,一定會想看看原文,于是學習語言便不是空話。無論哪一種語言,要是學起來,都是難事。很多人總說容易容易,但這種容易,正如騎車的人,早早忘記當初連怎么上車,都是難題的往事了。
可愿意吃苦頭,做難題的人,仍然大有人在。為何?其實都是為了苦頭后面的甜,是要在那片心向往之的異國,尋找到自己心心念念的一種感覺。宛如重逢,雖未相見。想一想,原本只有最簡單聲音、表情交流的兩人,忽然就說得更細、更深,更有最原始的味道,豈不是一件美事。
因此,賣茶也就要種茶,雖然有點荒誕,但卻順理成章。
小時候,也有人問我,長大做什么。
這類問題,問的人未必當真,回答的人卻真是窘迫。其難堪程度,只能看當時是無知者無畏,還是早早成熟,知道什么是丟臉,什么是眾里尋他千百度,那人原來就是我。逗人的,總希望逗得哄堂大笑,而被笑的,則只能成為一種社交的材料。但逗得狠了,反而讓那個開玩笑的人變得尷尬,卻也不是少數。
只是這些大人,大概都忘了自己兒時的窘迫,所以才坦然將別人當作笑料。
這也是我為什么想到賣茶。
看似不相干,但一切自己的事,細想下去,無一不是有其悠長的來由。宛如河流,奔騰入海,但回頭望去,在那看不見的地方,卻依然不過涓涓滴滴,一眼清泉而已。人生的豁達,在于對人寬容,如春風,如細雨,愿人能好,不樂人禍。這樣的境界,往往自然而然,如果你能在身邊遇到,千萬別錯過。
但話說回來,我真地愛茶嗎?
似乎也不確定。我想起賣茶,大概只是覺得輕巧。明末的名士寫過一個賣茶的老人,性格古怪,卻有一手烹茶的絕技。雖然只是市井中人,談不上什么高士隱者,可讀著讀著,竟然讀到了大梁候贏的文字妙境。而這兩人卻又都是確有其人的人,可見人性之變化萬千,終究不會跳出社會的三界之外。
于是賣茶,似乎也有了一種境。
什么樣的境?
一人一爐,一甌水,一抹茶,一場相遇,偏要偏不要,偏在茶中多了些許煙火人情。而這又發生在天翻地覆前,國破家亡之回憶中,豈不讓人覺得非是作者在夢中,反而是他所看到一切,正如夢囈,喋喋不休,滑稽可笑。
手頭倒有一品鑒裝,也不知道是在哪個市場塞來的,兒茶素、茶多酚含量高達多少多少,而且都是精制提純,看不見茶葉,只有速溶的粉末,無論何時,即沖即飲。雖然寫的都是精華,但舍不得扔掉,沖了試試,卻覺得仿佛不是飲茶,而是喝一種茶味的飲料。
這也很好。但我若真是賣茶,一定要賣街邊大碗茶,燒的水,熱的茶,冬天熱氣,夏日碧色沉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