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知不可能的偷偷心動

那年我三十九，兩份工養兩個孩子，白天顧家、晚上切肉、洗鍋、擦桌。那是一間連鎖火鍋店，制服總是被油煙熏得帶著一種說不出的苦味。也是那年，進來一個男孩，小我十五歲，皮膚健康黝黑，剪得短短的頭髮常被汗水打濕貼在額頭，笑起來有點靦腆，但動作俐落。

我們沒說過幾句多餘的話。他很快就被調去別家分店當店長了，那應該是稱不上曖昧的。但他確實曾讓我心裡泛起一層層漣漪，像油鍋裡不小心滴進水珠那樣，燙、靜、然後什麼也不剩。

有次早班，他睡過頭。我提早到了，卻被他制止打卡。「不能讓妳背鍋，」他低聲說，臉紅紅的，像是氣自己，更像是怕我替他擔。他太年輕，卻太認真，認真得不像這時代的男孩。

還有一次他收完場，滿身是汗地在我工作檯前喝水。我的手機放著張國榮的〈枕頭〉，他沒聽過那首歌，我也沒解釋。那旋律就像一層霧，瀰漫在冷氣機和火鍋蒸氣交錯的空氣中，我站在那裡，看著他將水瓶舉到唇邊，喉結微動，一滴汗從他頸側滑下，沒進鍋裡，但落在了我心上。

我沒告訴他，我聽那首歌，是因為每次覺得撐不下去的時候，張國榮的聲音會讓我想起自己還有愛人的能力。只是那份能力，現在藏在工作圍裙底下，藏在日復一日的便當、考試通知、房租水費裡。

他不知道，我也從未讓他知道。但某天他調離的那晚，我回家坐在床邊，對著手機裡還在迴響的「枕頭」，忽然哭了很久。不是因為離別——我們從未擁有彼此，只是因為——
他讓我想起，我還曾渴望過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