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块块拼凑起在优绩下支离破碎的傲骨
14岁到20岁,我被贴上过所有在优绩主义语境下对失败者的标签:
抗压能力差,努力但不够聪明,14岁开始成绩一落千丈,15岁中考失利,16岁在高中间断性休学,17岁我选择出国留学。
在我可能的80年里,这六年似乎只是占据我7.5%的人生时间。但相比于依据宇宙时间流速构建的日历模型,有些人提出用自然对数去诠释“时间感”,使这个独立于文明发展的常量,拥有被人类主观意识感知的可能。所以从感受上,这六年却能够占据我8.1%的人生感知。因此在我的主观感觉里,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充当着落荒而逃的失败者角色。
可明明在14岁前,同样语境下,我也被贴上过很多对成功者的标签。
我不甘心,也不明白,但是我觉得外部系统对我的说辞是有道理的。我找不出任何的逻辑漏洞。我会不断告诉自己:你看,身边不少人不仅在这个竞争环境中生存了下来,最后还去了全国数一数二的大学,而这些不就是说明人家比我优秀?不就是证明了自己无法像别人那样,能在残酷的丛林法则中做到如鱼得水?所以我曾经深深地质疑过自己,是不是因为前期的顺利让我执念于一个本就不属于自己的人生高度。
17岁,我带着疲惫和不甘心去了异国他乡。我不知道自己未来将会如何,所以我只好抓紧利用美高相对宽松的教育模式喘息着恢复。但只是相对宽松,完全不够的英语能力让我基本的沟通需求都无法满足,以及对欧美文化近乎空白的了解,让从小就高度敏感的我根本不敢跟同学们主动交往,更何况操着中国口音的英文在课堂上发言。那边的所有人都觉得我读书太过于用功了。可是我不知道我还可以做什么。我唯一熟悉的模式就是学习,拿高分。看着周围人有着完全区别于我的明媚笑容,听着他们谈论的话题,看着球场上和舞台上的身影,我觉得自己格格不入。
我在美国的亲人跟我说,不用在意融入不融入的,你就是看看,哦,原来还有这种生活方式。而对于是否接纳,多大程度的接纳,选择权其实在你。于是在耳濡目染下,我开始觉得,或许可以试一下?在课堂上,我脑海里反复演练过后说出了我的想法;在校园活动参与方面,我评估过我的能力然后经过反复练习后,我站上了舞台;在日常生活里,我尽可能地调用了我对人际交往的敏感特性和感知能力,开始了与本地同学的交往。
我觉得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是幸运的。我遇到了一群支持我鼓励我的老师同学,他们会在我每次小心翼翼的发言后给予最热烈的掌声,在我忐忑不安的表演舞蹈后给予我最热情的拥抱和毫不吝啬的夸赞,甚至我有了一些关系还不错的本地朋友。在美高最后一个学期的旅行中,我们年级二三十个人去了夏威夷。在那里,我度过了像夏威夷阳光一样热烈的19岁生日。生日那天晚上,我照常跟朋友们坐在顶楼的沙发上。听到毫无预兆响起的生日歌,我握着忘了熄屏的手机,有些怔愣地看向声音的来处。看到女生捧着点燃蜡烛的蛋糕笑着从门口走进来,男生放下手中的游戏转身加入,我的感知功能好像突然宕机了。在吵吵闹闹的欢呼声和鼓掌声中,我像是被设定的程序一样被催促着走流程,许愿,吹蜡烛。后知后觉的情绪在我回房间后如延迟的潮汐,虽迟但到。我抱着同住的舍友哇哇哭。她抱着我和我说话,但她说了什么我没有听清,只听得到自己越来越响的哭声。
自那以后,我相信自己值得被爱,被支持,被鼓励,被保护。这个课题无关能力,只是因为我是我,所以我可以被百花簇拥。就像有些游戏的设定一样,我开始寻找被自己遗失的人格碎片。而这,就是我找到的第一块碎片--关于配得感。
但是我仍然认为我是失败者。只是与刚刚出国的时候相比,区别在--以前的我为自己的无能怯懦感到羞耻,而现在我允许那段经历的存在。只是,我仍然放不下优绩主义,即使我曾经在那里一败涂地。我仍然小小地坚信着“站在我认为存在的鄙视链的顶端”=“被他人认可”=“我认为自己很厉害”。所以,我托福低分直接导致大学没有能力申请排名高的=说出口无法让他人认可我=我很差。这样的逻辑链条深深嵌入我对自己价值的评估。看着自己,看着初中的那些同学朋友们都上了国内顶好的大学,我觉得我不仅仅是自己人生的失败者,更是话本故事里的路人甲。可是,我不甘心,我不想接受这样的设定。
带着这样的心情,我开始了大学。很神奇地,我再一次看到了命运的助推。阴差阳错之下,我以一种非正式的方式接触到了社会学,这个我以前从来没有或主动或被动接触过的学科。我惊讶于自己思考问题时的沉浸,于是我产生了表达欲。在我带着忐忑心情,磕磕巴巴地说完我的看法时,意料之外地,我赢得了老师同学的欣赏。一次又一次的表达后,我意识到我的思维在思考社会学相关问题时会相对敏捷。我终于意识到,或许这就是我遗落的碎片之一--我找到了我热爱和天赋交叉的领域。
下一个碎片出现在紧接着的下一个学期。在一堂写作课上,面对着因为国别立场而产生的观念对立,在老师和一个男生的帮助下,我磕磕绊绊地说了两段话,却直接扭转了课堂的舆论方向。老师私下见到我时毫不遮掩的夸赞,以及有些女生在课下主动跟我打招呼,我突然意识到一个人的价值感是自己赋予自己的。只要我认为自己有站在山峦之巅的资格,那么我就有资格站在那,俯瞰着层云叠叠,俯视着曾经自己以为的“天”。
这是我目前找到的第三块碎片--我可以成为规则的构建者。从社会学上建构主义的角度来看,社会本就没有存在默认事实,是我们在活动中创建出体系和规则。那我要在我的小世界以及所有与我的世界相交的世界里,创建出独属于自己的价值认可体系。
即使是现在,我还在寻找碎片的路上前行,但回顾过去,因为渐强的历史感模糊了我对过去经历的强烈主观性,能让我尽量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看清了命运对我的助推。我看到了新我在旧我上生长,看到了新我与旧我之间所有的拉扯,看到了他们完成了纳什均衡的博弈。
就这样,我一路陪着自己跌跌撞撞地走到这里,陪着那个倔强的小女孩迈进了曾经无数次闪着泪花描绘的幻想。我看见了这一路来自己对自己的托举,但同时我也清楚地明白,外部环境的托举在这个过程中扮演着同样重要的角色。我不知道我的路径可以被多少人复制,更不确定我可以激励到多少人,但我觉得这些经历还是值得被记录,至少可以给有缘看到这篇文章的人哪怕一点点的陪伴和慰藉。
喜欢我的作品吗?别忘了给予支持与赞赏,让我知道在创作的路上有你陪伴,一起延续这份热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