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书|说声告别,走向新的自己 · 第五天

DAY-5 離開以後

Hana
·
(修改过)
·
IPFS
·
我想記錄的不是離職本身,而是那段快要無法呼吸的自己。

我的青春,是從一間日式居酒屋開始的。

十七歲開始、二十二歲結束。

而我從未想過這家店會在我生命裡佔據如此大的重量。

「年紀太小了...如果妳住隔壁條街我就讓妳來工作。」

坐在我對面的是這家店的副店長。

他說這句話時,眉間帶著一種若有似無的笑意。並不是親切的那種,反而帶著一種試探。

那眼神不像是在招募員工,更像是在預告:
我的人生,即將悄悄向某個方向傾斜。

「我剛好住在隔壁條街......。」我的語氣中帶著點顫抖,我已經往這家店投了兩次履歷了。

副店長挑了挑眉,「好,那妳明天就來報到。」

我微微頷首,「知道了,謝謝。」


而我當時根本不知道-

那個微小的傾斜,會把我帶往五年後的自己。

今天是我的十八歲生日。

被同事拉往員工吃飯的座位區的我一臉疑惑,嘴上邊喊著「幹嘛啦!」卻一邊偷偷期待著什麼。

桌上擺著一顆蛋糕,上面插著十八歲的蠟燭,是我喜歡的巧克力。

我硬是被同事壓在座位上,大家突然圍過來唱起了生日快樂歌,我拍著手、跟著唱了起來。

「生日快樂!」、「生日快樂,終於成年了!」、「成年了先乾一杯!」

我笑咪咪的拿著在我手上顯然過於巨大的酒杯,一口氣灌了一大口生啤,眼淚卻止不住的往下掉。多久沒這樣過生日了呢?

「齁妳不要哭!我還買了一台拍立得送妳耶!」另一名女同事邊說邊把拍立得拿出來,「拍一張吧?」

我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拿起酒杯對著相機露出我這十幾年來藏了好久、卻也是最真心、最燦爛的笑容。

「喀擦-」

沒人知道,我那天的眼淚不是感動,而是終於鬆了一口氣的崩潰。

現在、那台相機雖然不能用了,卻依然被我放在櫃子上最顯眼的位置。

廚房裡各種吵雜的聲音在我耳邊炸開,客人的嘻笑聲彷彿只是背景音、更不用說店裡現在播的「雪の華」我愣是一點都聽不到。

「お願い-!」(麻煩幫我送餐!)

老闆有去日本留學過,許多被派遣過來工作的日本人都會慕名而來。也因為這樣,店裡時不時都會傳來日本人爽朗的笑聲,避免外場的人聽不到,我們也都要喊得比客人還大聲。

「はい-!」(好的!)

不等樓上的人下來,我轉頭繼續切起生魚片。

青干、煙仔虎、胭脂蝦、干貝。也因為常常碰生魚片,導致後期我根本像得了生魚片恐慌症,除了上班時間,完全不會想再看到生食。

不知不覺我也待在這三年了。我依然不知道促使我繼續待下去的原因是什麼。

我只知道,我好像沒那麼討厭日式居酒屋。

於是我開始更為盡心地投入每一分心血。

以至於到後來,我甚至開始做起了與工作毫無相關的事。

「下樓喝一杯?」

「我已經喝三天了耶!」

老闆的老婆,U。

說是這麼說。但U此刻就跟沒事人一樣坐在我旁邊。

「再來一杯!」

「不是不喝?」我戲謔地笑道。

「閉嘴--妳乖乖喝酒就好了。」


我們很好,在我看來是這樣沒錯。

就連休假有時候也要一起出門吃飯,這也包含我老闆。

我們跟彼此都差了十歲左右,在外人看來,我們就像朋友、像家人。


「妳說、我們像什麼?」我勾著U的手,透過夕陽的餘暉踩踏著我們的影子。

「姊妹?」U隨後指著走在前面的老闆,「他是爸爸。」

我笑了出聲,「等妳懷孕妳就是媽媽了。」

「那妳應該是我女兒喔!」U說。

我笑了笑,沒在講話。

心裡卻有股微妙感油然而生。

那微妙的感覺一路跟著我,像是在提醒,又像是在挽留。

在我待在這裡的第四年,U懷孕了。

老闆開始變得越來越忙,常常見不到人。而我也因為副店長的離職而逐漸忙碌。

這家店開始像無頭蒼蠅一樣,亂飛亂撞。

我為了想抓緊這家店的每一個人、也正因為我是這家店裡面待著最久的人,我以為、我講的話大家都會聽。

但顯然我錯了。

其中一個新進同仁,開始無視我的發號施令。漸漸地、連同另一個同事也像是跟她說好似的,一同反抗我。

語氣裡的輕蔑更是讓我愣了一下。

我越用力、越覺得失控。

我感到被威脅。

那個我參與了四年、從初期一直到現在、我引以為豪的堡壘,正在逐漸崩塌。

我早已不記得自己那陣子睡不睡得好。


我錯的離譜。

第五年,U的小孩出生了。

我開始幫著老闆遛狗、幫著U做月子餐。

我很慶幸自己能夠參與他們人生中許多重要的片段,包含他們結婚時。

我比誰都還要激動。

可我逐漸感到疲乏。

我開始懷疑自己、懷疑我在這家店的定位、懷疑我在他們眼中到底是誰。

還是只是棄之可惜的工具?

最終,我在一個小到足以讓人疑惑的原因離職了。

「你為什麼要把我放在冰箱裡的蛋糕丟掉?」

此刻,我只感覺不被尊重。

「冰箱裡不能放私人物品!老闆有說了。」

我拿出冰在冰箱裡、已經放了三天的牛奶,「那這是什麼?」

沒人說話。

那晚,我依舊照常收班。但我知道,這裡已經沒有我的位置了。

「老闆,抱歉。我可能沒辦法繼續做下去了。」我說,但聲音明顯在顫抖。

我知道,這樣很不可理喻。

老闆說了很多,多到我只覺得像隻蚊子在耳畔嗡嗡叫。

吵到令我疲乏。

「我給妳留職停薪,妳想休息多久都可以,好嗎?」

「我知道、我知道妳這幾年來的付出。妳辛苦了。」

「不要。我就做到今天就好。謝謝。」

或許、只是我把自己看得太重要罷了。

我才意識到,我會離開,不是因為單一事件、不是因為壓力、更不是因為累。

是我誤以為我擁有了一個特別的家。

歸根結底,是我太早離開了原本的"家",在太小的時候就失去了被"拖住"的角色。

以至於到後來,角色一但模糊,我開始越陷越深。

當那個我誤以為的"家"開始發出裂縫的聲音時、我才終於敢承認。






CC BY-NC-ND 4.0 授权

喜欢我的作品吗?别忘了给予支持与赞赏,让我知道在创作的路上有你陪伴,一起延续这份热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