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下的皮克斯

那一年，王老師去坐月子。教室的門口貼著粉紅色的告示：「本學期由代課老師指導。」

開學那天，一位戴著圓框眼鏡的老師走進來，背著鼓鼓的帆布包，像帶著整個世界的微光。

他說：「我聽過一個故事，但我忘了內容。你們要不要幫我一起寫出來？」

孩子們笑，有人低聲說：「老師也會忘記故事喔？」

他在黑板上寫下：

「從前，有一盞燈亮著。」

這是開頭。接下來的一切，都在那盞燈下發生。

作文課變得不像作文課。

有一天，他關掉日光燈，只留下一盞小燈在講桌上。

「這是我們的月亮，」他說，「用手邊的東西，讓故事動起來吧。」

有人用髮夾一張一合，說那是鱷魚的嘴；

有人把鉛筆立起來，說那是石柱；

有人灑下橡皮擦屑，說那是星星的灰。

燈光搖晃，影子變形，孩子們的手成了世界的建築師。

笑聲在教室裡流動，像一條看不見的河。

校長路過，只看到一群孩子比手畫腳，拿著鉛筆、尺子、髮夾，滿臉笑。

他問：「他們在做什麼？」

老師說：「在寫作文。」

校長愣了片刻，也笑了，但沒多問。

學期末，孩子們說要把故事演出來。

他們做了一齣皮影戲，用紙片、手影和那盞燈。

牆上浮現出鱷魚、石柱、星光、還有一位迷路的老師。

結束時，教室靜得能聽見粉筆的氣息。

老師看著那盞微弱的燈光，低聲說：

「對，我想起來了，這就是我聽到的故事。」

停了一下，他又說：

「不，其實我說謊。這是你們的故事。」

那年冬天過後，他離開了。

但那盞燈留了下來，留在抽屜裡，留在記憶裡。

多年以後，其中一位學生成了一位作家。

在一次訪談中，他說：

「我最早的創作課，是在一盞小燈下，

我們用髮夾變鱷魚，用鉛筆變石柱，

在影子裡，寫下第一次屬於自己的故事。」